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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慕西試圖去理解,可惜理解不了。
當時她看著裴慕西抓耳撓腮的表情,就覺得很好笑。
於是在筆記本里又記下了一個詞:
笨蛋——裴慕西是個大笨蛋。
現在呢?
夏糖莫名想到了那個詞,看著裴慕西笑眯眯的表情,不知怎麼,想起了那本雜誌上的性感女人。
哦,現在是壞蛋。
大壞蛋。
喜歡性感吊帶的大壞蛋。
夏糖在心底這麼想著,本有些不舒服,可下一秒又不留神瞥到裴慕西脖勁上那個紋身,於是密密麻麻的心疼像是發了瘋似的湧來,瞬間戰勝所有情緒。
紋身從脖頸後側延伸出來,一束細長的花。
鮮艷又燦爛,綻放在有些病態感的白皙皮膚上,像是為死氣沉沉的軀體,帶來的一抹生機。
是為了遮擋傷口留下的疤。
她聽說過,裴慕西曾經在醫院裡聲嘶力竭的,用鏡子碎片抵住自己的脖頸,被人控制住後,又痛苦地蜷縮在地上,不停地咳嗽,像是生不如死。
她沒有親眼見到那個場面。
卻又像是延遲了一倍時間,和裴慕西一起經歷了那件事,在自己的腦子裡,設想了無數次那個畫面發生時的狀況。
她完全能想像到裴慕西那時有多痛苦。
光靠別人的訴說,她就已經很痛了。
可惜她那時候在集訓,準備那場對她很重要的比賽。
因為那時她是小孩。
所以所有人都不肯給她說裴慕西的近況。
所有人都讓她好好準備比賽。
等她比完賽回來,才知道這件事。
裴慕西的姐姐南悅斯,死在了裴慕西生日那天,並且是以這樣一種讓人遺憾的方式。
夏糖為此感到難過,為裴慕西感到難過,也為南悅斯的離去而感到難過,即時她和南悅斯並沒有那麼親近,這是一種連綿不絕的難過,紮根於她身體裡的難過。
她凝視著那個紋身,想伸出手去碰一碰。
碰一碰這個在傷疤上綻放著的花朵。
於是她也真的伸出手去,觸了觸紋身上的花瓣,甚至還能摸到皮膚上微微凸起的疤痕。
裴慕西並沒有阻攔她的動作,只是在她觸到的那一秒,顫了一下,呼吸變急了幾分。
夏糖怔了幾秒,問,
「姐姐,這是什麼花?」
指尖抵在脖頸皮膚處那一剎那,有被隱藏起來的喧囂開始躍動,隱約之間,要突破所有控制。
叫囂,洶湧,像是拍打在沙灘前邊的海浪。
裴慕西愣了幾秒,下意識躲了躲夏糖徑直的視線,低頭有些慌亂地解釋,
「繡球花。」
她說著,忽然覺得有些發燙。
很多個角落都在發燙,不只是被碰到的那一處。
夏糖的指尖仍然輕輕地在那處皮膚摩挲著,輕軟的嗓音也順著飄到耳邊,「怎麼一點也不像?」
有些癢。
裴慕西躲開夏糖的手,於是夏糖的手懸停在空中。
有一瞬間,她看到了少女眼中的難過和悲傷。
她開始心軟。
卻又不能真的任由夏糖摸來摸去。
她又不是一塊沒有感覺的肉。
所以她只是伸手將夏糖的手按下來,笑著說,
「因為是我自己紋的,可能有些不像,所有人都看不出來這是一朵什麼花,但我要當它是繡球花。」
「自己紋的?」
夏糖有些驚訝,抿了抿唇,越發難過,
「那不痛嗎?」
自己給自己紋身,怎麼會下得去手呢?
裴慕西揚起唇角笑了笑,「不痛的。」
「紋身一點也不痛,就像蚊子咬似的。」她這麼說著,語氣輕鬆。
夏糖似乎聽懂了她的話,垂下的眼睫顫了顫,似乎還想說些什麼,可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看起來比她這個紋身的人更難過。
這是一種奇妙的感受。
因為裴慕西現在已經完全不痛了。
就算是那道消不下去的傷疤,也完全不痛。
也沒有多難過。
仿佛是她身體裡的難過,被轉移到了夏糖身上似的。
剩下平靜在流淌。
回來之後,她的確要比以前平靜得多,也更容易開心。
不知道是因為南廣市過於明亮的天氣。
還是因為夏糖的成長,以及和這份成長共同生長著的生命力,源源不斷灌輸到她軀體裡的生命力。
她伸出手去,拍了拍夏糖的頭,
「嗯,不痛了。」
她又重複了一遍,即使夏糖並沒有問。
夏糖垂落在肩上的捲髮被風吹亂,整個人盯著她,不知為什麼,身影突然變得有些朦朧。
裴慕西想,她應該已經喝醉了。
沉默了幾秒。
誰也沒有打破這樣的寂靜。
直到有嬉笑的聲音,被海風遞到了耳邊。
嬌俏的女聲,「風好大,我們走吧。」
笑著的男聲,「都來海邊了,還不親一下?」
然後靜了兩秒,就是某些曖昧又黏糊的口水聲。
怎麼會聽得這麼清?
裴慕西蹙著眉,下意識順著聲源處望過去,便看到一男一女站在她們不遠處,迎著海風。
男生坐在海灘上,勾住女生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