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頁
在夏糖正式比賽的那一天,裴慕西到了出院時間,身體的機能基本恢復,該調理和治療的外傷也基本都治理好。
她看到了夏糖比賽的視頻。
記憶里小小一個小孩,成長成了青澀明媚的少女,安靜而專注地抱著大提琴,以前那個因為做不到而厭惡大提琴的小孩,已經成為了擁有許多熱愛而什麼都能做好的少女。
裴慕西很欣慰,至少在這個層面上。
於是,她決心也去試一次,再試一次。
她徵求了裴斯雲的同意,也徵求了醫生的意見,尋找了很多辦法,可以將繡球花隨身帶著的辦法。
最後她找到了,並且真的將這盆繡球花帶著,去往天南地北,去了很多城市,離開這個國家的時候留在了某處,回來之後又將繡球花接了回來。
她在夏糖預訂回來的那一天離開南廣。
本想和夏糖再見上一面。
人在極度不像自己,或者是極度厭惡自己的狀況下,很難去面對仍舊將自己視作以前的人。
那時裴慕西已經做好了準備,讓夏糖見到因為飽受折磨的她,即便是很難去面對,她也可以和夏糖好好道別。
但很可惜,這世上太多太多無法預料,也總是突如其來的事情會發生。
夏糖沒能回來,最終遲了一天。
她在夏糖家裡等了一天,和沈夢丹聊了一天,最後沈夢丹哭著送她走,說是在外面要常聯繫。
裴慕西當時沒說話。
她沒辦法說出這種類似於承諾式的話語,因為她無法保證自己能做到這件事,也無法保證自己離開南廣後會更好,更無法保證讓鼓勵自己逃離南廣的夏糖不失望。
如果她過得不好,夏糖只會更加難過,更加自責。
與其時常聯繫讓她們感知到她的狀態,不如讓她們在猜測中覺得她過得很好,至少比在南廣過得好。
所以她沒應允和沈夢丹常聯繫的承諾。
只拿出紙折了一個紙飛機,隨手從外套兜里掏出她的最後一顆話梅糖,留給了夏糖。
她當時在紙飛機里給夏糖留下一句話:
記得好好替我養著花,如果幸運的話,我可能會在你的第一個獨奏曲之前回來。
這句話很像一句承諾,儘管程度有些淺,但也算是一句承諾,裴慕西沒想過自己會做不到這句話。
但事實上,所有不幸的事都有可能發生在她一個人身上,甚至是發生在她人生的同一個階段。
得到夏糖要參與演奏會的消息,她第一時間訂了機票,試圖從異國他鄉趕回來,準時參與這場演奏會,並和夏糖見上那次約定好的見面。
臨近回來的前幾天,她突發高熱,病到生活不能自理,病到臥床不起,40度2的高燒一直未退。
稍微清醒些的時候,她在與她在異國他鄉相遇的某個好人的幫助下,搭上了回國的飛機。
飛機遇上氣流,臨停在世界上的某個角落,明明為此訂了前一天的機票,但等她趕回南廣的時候,已經到了演奏會那一天的下午。
從機場趕回來的路程並不順暢,她本就還病著,那一次在計程車上一步一挪的經歷讓她生不如死。
那時候,她覺得所有的交通工具都很不靠譜,至少飛機和車輛是這樣,昏昏沉沉之際,她看到了騎著自行車從路邊經過的人,車速比堵在路上的她要快上許多。
於是她頭一次覺得,自行車是這麼靠譜的交通工具。
等她趕到演奏會現場的時候,幾乎已經結束。
她進了場,只停留了不到一分鐘,夏糖的獨奏曲便結束,她終究還是錯過了這場她答應要來看的演奏會。
她恍惚地看著,已經完全成長起來的夏糖,穿著白裙,乾淨又純粹,笑得美好又燦爛,被一群熱烈又洶湧的人圍繞著。
裴慕西很難描述自己那一刻的心情,她為夏糖感到開心,因為夏糖做到了一直想做的事情,因為夏糖現在沒什麼不好。
她也為自己感到悲哀。
她一直都知道夏糖將她視作可以仰望的存在,她一直都知道她在夏糖面前是什麼形象,她想到那個小時候會在南悅斯面前維護她會偷偷摸摸在露營車外趴著看她的小孩。
但她現在不是了。
她很狼狽,風塵僕僕,她低沉,她落寞,她擁有著自己無法控制住的悲傷,她和現在燦爛明媚的夏糖,格格不入。
她清楚地知道。
如果走上前去,夏糖會毫不介意,會驚喜又純真地喊她姐姐,會一如既往地對待她。
但偏偏,她沒有。
她分辨不清這到底是一種膽怯,還是一種自傲。
興許她害怕讓夏糖看到她不好的模樣,興許她自大到不願意在夏糖面前承認自己的不堪……
亦或者是,這兩者皆有。
於是她只能站定,將那頂幾近將半張臉蓋住的冷帽全都拉下,漆黑的瞳仁里如同一片死寂。
沒過多久,她接到南悅斯的電話。
對,沒錯。
已經死去的南悅斯的電話號碼再次在她手機屏幕上出現,白光映在她的臉上,仿佛將一切凝結成冰。
她慌亂地跑出去接電話。
電話那邊是一個陌生人,報了地址,讓她把手機的主人接回去,她驚慌失措地跑過去,下著朦朦朧朧的細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