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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到這裡有些猶豫,遲疑了好一會才開口,
「我能問一下是為什麼嗎?」
這是一個夏糖很難回答的問題,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哭那麼久,雖然她早已經知道她想和裴慕西在一起是一件不簡單的事情,可當她借著酒勁問了三遍的那個問題,得到那個「不談戀愛」的答案之後,她還是會難過。
可也不僅僅只是因為這件事難過。
還因為裴慕西的痛苦而難過,還因為自己無法給予裴慕西應對痛苦的力量而難過。
而這三件事,全都可以歸結於同一個問題:
她們之間的差距還太大。
大到夏糖那些洶湧又變了質的愛意,無處可放。
大到她只能用「痛哭一場」這樣幼稚的行動來宣洩,她那些不敢宣洩於口的愛意。
夏糖沒有說話,因為她無法用這樣的答案,來回答這個問題,她不能讓裴慕西覺得她仍然是一個愛哭的幼稚小孩,她試圖張了張唇,可連發出一個音節都困難。
因為她又想哭了。
想哭的時候,她會「啊啊啊啊啊啊啊」地像只猴子。
裴慕西很有耐心,拍了拍她的頭,說,「如果你不想說的話,方便我猜一猜嗎?」
夏糖吸了吸鼻子,沒有吭聲。
「那我猜了。」裴慕西得到了她的准許,試探性地開口,就像記憶里那個帶她去遊樂場的夏日一樣,
「是因為那天的事情讓你害怕?」
夏糖搖頭,不是。
裴慕西明白了她的意思,又繼續問,
「那……是因為我嗎?」
夏糖沒有搖頭,可過了一會又艱難地發出兩個字,
「不是。」
她不想讓裴慕西覺得是因為她。
但裴慕西還是從她的反應里猜到了答案,
「那就是因為我了。」
「我猜那天你會哭,應該和今天你和我說的事情出自於同一個問題。」裴慕西這麼說著,在她耳邊,輕聲細語地像是情人的綣語,
「對嗎?」她用著小心翼翼的語氣,明明是來自年長者的低頭,卻又極為尊重她的想法。
夏糖使勁搖頭否認。
裴慕西輕嘆了口氣,用著柔軟的力道拍了拍她的頭,「是因為我總是把你當小孩,你覺得不開心了,但是你又覺得自己因為這件事生氣就太小氣了,所以你開始自責,開始唾棄自己這樣的想法,而且你怕我會覺得你小題大做。」
她沒有再用問句。
似乎已經篤定了這個答案。
夏糖忍不住「嗚」了一聲,然後在裴慕西肩上蹭了蹭,憋住自己喉嚨里的嗚咽聲,斷斷續續地說,
「不是。」
「只能算……算猜對了一半。」
「這樣啊……」裴慕西語氣輕輕,又輕快地笑,「那我們今天就來解決一半,剩下的一半,等我之後猜到了,我們再一起解決,好嗎?」
她總是這樣哄著她,像哄小孩的語調。
夏糖以前總有些不喜歡被裴慕西當成小孩哄著,這會讓她產生某種無力感,特別是在面對一些會讓裴慕西痛苦的事情的時候。
但奇怪的是,在這一瞬間,夏糖沒有覺得被裴慕西看輕,只覺得自己在被珍視,就像是一團被揉皺的紙團,在被柔軟的指腹一點點碾開,然後變成一張舒舒服服的紙,還要被灑上香水,變成香香的被保存在包裝里的手帕紙。
是她想得太多。
能被這樣一個人一直當小孩,是件多幸福的事情。
別人求都求不到。
她還在這裡別彆扭扭地拒絕。
夏糖抿著唇角,有些難過地「噢」了一聲,她縮了一下手指,想從裴慕西肩上抬起頭來。
可裴慕西又把她按了回去,語氣柔軟,卻透著一種不由分說的語調,
「你就這樣聽著,因為我暫時可能沒辦法看著你的眼睛,來說接下來的一番話。」
夏糖有些疑惑,卻還是聽著裴慕西的話,沒有再動彈,也沒有再試圖掙脫這個讓她沉浸下去的懷抱。
裴慕西便接著說,似是在她耳邊呢喃,
「那天聽到你在宿舍里哭了之後,我其實一直忍不住在想,我是不是讓你不開心了,或者是因為我現在的狀態太差,因為我遲遲沒有從那件事裡走出來,我任由你去我家裡的時候看到了我那些不對勁的地方,也會讓你因為心疼我而感覺到痛苦……」
「不是的,不是的,姐姐。」夏糖攥緊自己的指尖,顫著聲音否認。
裴慕西又笑,「我知道不是。」
「但就算是這樣,我還是覺得挺高興的,因為有個人能和我共情到這個程度,還是世間少有的事。」
夏糖繃緊的肩鬆了下去。
「現在知道了,原來你會在乎這種事,是我在這個方面做的不夠周全,總是在你面前強調你是個小孩,可能我有些舉動會讓你感覺到不適,但我很慶幸你把你的不適表現了出來,這很棒,夏糖,我希望你在我面前永遠是自在的。」
裴慕西聲音很輕,特別是提到「自在」這個詞語的時候,舌尖似乎打了一個悠揚的轉,大概是因為這個詞語對她們來說有些特殊。
夏糖想自己大概是明白裴慕西的意思的。
她們沒有看著彼此。
卻又像是以這種擁抱的方式相融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