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酒井巡查的出現,把已經是一灘死水的記憶重新又翻起來了,秋子從榻榻米上坐起來,「睡不著啊。」她這樣抱怨道。
自己原來的名字她已經忘記了,「酒井秋子」這個名字是屬於別人的,在那個都用編號來稱呼孩子,把作為「人」的部分從他們身上最大限度的剝離的地方,兩個人小心翼翼的湊在一起,結果只是她忘記了自己的名氣,卻牢牢地記住了「秋子」。
在那個後來成為她養父的、名為川端康成的男人和他的摯友三島由紀夫一起闖入實驗基地的時候,冰冷的雪花之下,她的身邊躺著被半截碎試管割斷了咽喉的實驗員,而兇器握在她的手裡。
男人在短暫的震驚之後,先詢問了她的名字。
一時半刻想不起來自己叫什麼的孩子,看著一邊被解剖的另外一具小小的屍體,這樣回答了男人。
「秋子。」
我的名字是秋子。
為什麼活下來的人是我呢?為什麼不是更溫柔和樂觀的你呢?為什麼我們要受這樣的痛苦呢?為什么爸爸媽媽不要我們呢?
「——後悔了嗎?」秋子撩起了垂下來的劉海,想起了白天酒井巡查說的話,「後悔了——就行了。知道後悔了就行了。」
「這不是……還有別人會記得你嘛。」
——為了不要忘記他們。
這就是,纏繞在川端秋子身上,名為「活下去」的魔咒。
門被敲了三下。
「?」秋子皺起了眉頭,「你?」
「秋子小姐不介意的話,能給我開開門嗎?」外面的男人輕佻的笑道。
「……」秋子的嘴角抽搐了兩下,仿佛外面有一隻大尾巴狼正挎著籃子,露出猥瑣的笑容唱著「小羊兒乖乖把門打開」一樣,「凌晨一點了啊,太宰,你不困嗎?」
「秋子小姐這不是也沒睡嗎?」太宰臉皮比較厚,還在門外。
「我很認真的在思考我打開門會不會看見你正在上吊……」
「啊,秋子小姐真是聰明,我脖子勒住了,自己解不開……」
「……」秋子默默地捂住了臉,嘆了口氣爬起來打開門,把太宰從繩子上解了下來。
然而被解救了的人並沒有感恩,反而打蛇隨棍上的跑進了秋子房間,強行鑽進了她的被窩裡,秋子關上門,一臉冷漠的看著鑽在被窩裡抱怨穿睡衣上吊好冷好累的太宰,最後只能放棄了把他從窗戶丟出去的想法,掀開被子的一角窩了進去。
「虧你在那種釘子上都能掛上繩子……」她壓好被角,然後發現自己的腳和太宰冰涼的腳碰在了一起,後者「啊~」的感嘆了一聲,「秋子小姐的腳真是溫暖。」
「睡吧。」秋子嘆了口氣。
「秋子小姐不把我趕出被窩嗎?」太宰探出半個身子,撐著臉在一片黑暗裡看著秋子,後者閉著眼睛回答道,「你不是說冷嗎。小心著涼。」
太宰也不笑了,安靜的看著秋子的睡顏,最後鑽回了被子裡。
「別鑽來鑽去啊,好不容易焐熱一點。」秋子閉著眼睛咕噥道,也真是奇怪,明明之前想著白天和過去的事情一點睡意也沒有,被太宰這麼胡鬧一番,反而有種累的恨不得立刻就睡著的感覺。
「誒。」黑暗中,男人輕聲笑著答應道。
他在黑暗中的視力也很好,看著秋子閉著眼睛的樣子,縱使聰明如他,在記憶的深海里挖掘的時候,也好過上好久才能濾掉那些不快的內容,將這張臉同一張照片對上號,那是他十二歲那年的事情了。
並排和那個大叔坐在走廊上一起吃西瓜,然後那個明明是敵對關係,卻偏偏在被他解除異能力之後直接選擇……扛起他就跑的傢伙,事後也沒有處理掉自己,反而還把自己強行塞給抱怨他「改改隨便撿小孩子的毛病」的摯友帶。
那個時候,那個名為川端康成的男人拿著那張照片炫耀一樣對自己說,這是他的女兒。
而那個時候太宰還記得自己被川端康成塞給三島由紀夫那個氣弱混蛋的理由,「我家裡那個這兩年精神狀態才稍微好一點,我怕把這個孩子帶回去會導致她病情惡化。」諸如此類現在想來還覺得十分過分又讓人討厭的話。
十二歲的自尊心被戳碎了一地。
「晚安,秋子。」
秋子哼了一聲算是回答了。
然而似乎鐵了心不想讓她睡一樣,擺放在枕頭旁邊的手機卻響了起來,秋子摸索了半天接了電話,電話里的聲音讓她一下子又失去了睡意,「很抱歉打擾你,雖然當初簽訂的協議是三月自由期不會過問任何『除非法行為之外』的私人事情,但是我能問問你最近都住在哪嗎。」那邊聽著似乎有點……生氣?
「安吾?」
「喲,這不是安吾的聲音嗎?」太宰卻在這個時候開口了。
「這個聲音……太宰,你為什麼會跟秋子……」
「為什麼?」被提問的男人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為什麼呢,安吾,現在可是凌晨一點呢。」
凌晨一點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在一起還能為什麼。
作者有話要說:安吾:……我湊,太宰治你?!
秋子:……我要不要殺人滅口算了?
☆、14
「給。」從可麗餅店裡出來之後,除了自己手上的那一個之外,秋子還遞給了太宰一個葡萄口味的可麗餅,後者眨了眨眼,「這可真是貼心呢,不過不知道有沒有賣蟹肉口味的——雖然葡萄口味的我也不抗拒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