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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是打哪兒來的?」妙玉皺著眉頭,「怎麼進京里來了?白天巡邏隊管得嚴,怕是不好行乞吧?」
小乞兒眼圈紅了,「我和幾個兄弟一路打河南來的,今兒才進京,先湊合一夜,兄弟幾個都有手腳,沒道理行乞為生,明兒就去找個活計。」
「這樣很好,」妙玉展眉點了點頭,又問道,「雍親王和十三阿哥不是從江南籌到錢款去河南賑災了麼?怎麼還是逃出來了?」
小乞兒搖了搖頭,「河患只是一個由頭,俺們河南那旮沓,本就人多,全靠種地,如今田地家宅皆被淹了,眼看著這幾年是沒有守收成了,江南過來的錢糧,那哪兒夠使呢!」
妙玉無言地嘆了口氣,小乞兒又謝了兩聲,往胡同深處尋過夜的地方去了,軟轎一顛一顛地往紫禁城方向走,她忽然覺得前方路上陰雲繚繞,遠處的筒子河上波光點點,仿佛蘊藏著什麼不明的危機一樣。
「綠杯,」她溫聲地張了張口,腦子裡卻轉得飛快,「明日我還要出宮,我們得去一趟……尚書府。」
兆佳景仁大喇喇地坐在房裡看書,兆佳小月蹬著花盆底噠啦噠啦地走進來,一把抽走他手中的書,翻了翻,嗤笑道:「《飲水詞》?哥子什麼時候開始看這種書了,可是因為那林姑娘?」
兆佳景仁皺起眉頭,故作惱怒地掩飾尷尬,「我愛讀什麼便讀什麼,與你何干,再說你沒事穿什麼花盆底啊,吵死人了。」
兆佳小月斜覷他,「你的福晉妹子來啦,在花廳坐著等你呢,正襟危坐的,非要我把你也叫過去,好像有什麼很重要的事要說。」
妙玉和林姑娘向來關係好,難不成賈府有什麼事麼?兆佳景仁一撩袍角,忙不迭地去了花廳。
妙玉抓了一把瓜子,漫不經心地磕著,足尖上的絨繡球一晃一晃的,見到兆佳兄妹才收斂起神色,清了清嗓子道:「景仁哥哥和小月姐姐可知道如今河患一事?」
「四爺和十三爺不是去賑災了麼?」兆佳景仁問,眸光一轉,「可是十三爺出事了?」
「不是不是,十三爺可不是一般人,哪兒能出事啊,」妙玉擺擺手,「我昨兒見路邊好些小乞丐,一打聽,原來是從河南逃難來的,河患雖然止住了,但是田地被淹,民生凋敝,江南調來的錢糧補不上那個大窟窿……我琢磨了一夜,若是咱們京城女眷能從求神告佛理抽出身來,出上一份力,辦個義賣,為賑災募捐銀款,倒也不失為一樁好事。」
兆佳小月跳起來,「我可以捐!」她掐著腰想了一會,「我的羊皮小鞭子,黃銅馬鐙都可以貢獻出來……對了,馬球棍會有人感興趣麼?」
妙玉笑了,搖了搖頭,「好小月姐姐,尚書府的好東西可不好輕易流到民間去,等到了義賣那天,只需要你和景仁哥子幫忙就行了。」
兆佳景仁來了興致,「我能幫什麼?拿五百兩,可夠麼?」
「不用出錢,出些力氣就行了,」妙玉說,「大觀園的書院平常印些書籍倒也罷了,這麼大張旗鼓地舉辦義賣,姑娘們無論如何也不好拋頭露面的。」
兆佳景仁點了點頭,「福晉妹妹想以尚書府之名?」
妙玉「嗯」了一聲,「就怕阿瑪……」
想到義賣上又能見到黛玉,兆佳景仁心頭泛起一點歡喜,忙說:「好辦,我這就去和阿瑪商量,這是行善事,阿瑪不會阻攔的。」
兆佳尚書忙於政事,果然不以為然,只當他們是小孩子過家家,叮囑他們莫要驚擾了京城百姓生活就好。
兆佳景仁雖然平日裡看起來散漫,實則也是個行事雷厲風行的人,妙玉把這宗事的大頭托給他,這邊他在城中四處散播賑災義賣的消息,兆佳小月更是聯繫了好些舞獅子的、唱戲的、說書的來助興,那邊妙玉回到宮裡,讓綠杯給黃夫人寫了封信,請她幫忙去聯繫女學裡的姑娘們。
義賣的地點是兆佳景仁選的,在京中最熱鬧的那條大街上,他從前做燙樣的時候來此茶樓考察過,雖處於繁華市井,鋪陳卻很是清雅安寧,就算十三福晉、妹子小月和賈府姐妹們到現場,也不會叫外人看了去。
茶樓內外很是熱鬧,妙玉和眾姊妹都進了內堂,她今兒也帶了一樣物件,是昨晚瓜爾佳側福晉托她送出來義賣的,說是多少也要為十三爺盡一份力。
來競標的老百姓們將茶樓四處都站滿了,越過攢動的人頭,能看見兆佳景仁和寶玉主動站在二樓的戲台子上,將一件件物品那綢緞蒙了送出來。
黛玉拿帕子捂著嘴,低聲向妙玉耳語,「那位兆佳公子和寶玉站在一塊,竟比寶玉還英挺些。」
妙玉揶揄地把她一瞧,一句話沒說,黛玉的臉卻紅了,口中只說:「兆佳姐姐,你再鬧,我就惱了!」
堂上銅鑼一敲,只聽兆佳景仁先將義賣的規矩說明在前頭,這主意是妙玉出的,出價最高的獲得購買權,為了防止賒帳,必須當場現金交易。
寶玉平時油嘴滑舌的,沒成想在此時悉數發揮出來,那些物件兒看起來稀鬆平常,卻被他吹捧的都要上天了,引得堂下眾人一陣又一陣的驚呼。
第一個物件請出來,只是一隻簡單的羊毫筆,材質不算金貴,亦沒有名匠工藝加持,寶玉笑嘻嘻介紹道:「各位可不知道,這支羊毫筆,可是前巡鹽御史林如海大人曾用過的,當年林大人就是帶著這支筆進京趕考,用這支筆在考場上寫下令萬歲爺和翰林院無比稱讚的策論,最終奪得了探花郎的名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