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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宗人府出來,胤禛乘了轎子,沿著筒子河一路往端本言方向去。
他太了解十三弟,遲早都要進養蜂夾道,以胤祥的脾氣,定是晚去不如早去,收拾停當,便去迎接命運。
果然夾道的角門上拴著騾車,上頭擺滿了一捆一捆的書籍,並筆墨紙硯文房四寶,衣物僅有寥寥幾箱。
老十六、老十七兩個小阿哥縮在角落裡,眼都不眨地盯著燕小進一捆一捆地往外拎書,見胤禛下轎走過來,才不解地抓著袍角問:「四哥,十三哥今日可是要出宮建府了?」
胤禛很心酸地拍了拍兩個幼弟的腦袋,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恰好此時卸去一身釵環的妙玉繞過影壁走出來了,笑著跟兩個小皇子說:「你們十三哥要搬出宮住,若是你們想他了,就告訴我,我帶你們偷偷去看他,好不好?「
老十六、老十七連連點頭,「十三嫂嫂,十三哥答應過,要教我們那套耍起來最帥的劍法,還有上回的字帖,那時十三哥忙著去木蘭圍場,還沒教我們臨完呢!」
妙玉憐愛地撫了撫他們的額頭,「我替他答應你們了,要是想學別的,十三嫂嫂還會一套八段錦,一套五禽戲,你們想不想學?「
老十六、老十七連忙往外躲,「娘們唧唧的玩意,誰要學那個,十三嫂嫂,我們只想吃您做的烤羊肉。「
妙玉嘴上答應了,心裡暗暗嘆氣,也不知道到了那鬼地方,還能不能像在宮裡一樣,隨時吃上新鮮美味的食物。
兩個小阿哥被哈哈珠子叫走了,妙玉這才轉過身,向胤禛蹲了個福,「四爺來送送十三爺麼?東西都收拾停當了,他這會正在更衣,應該過會就出來了。」
胤禛點點頭,「我方才去找了宗人府的宗令莊親王,那一處雖然清苦些,但也是個讀書的好去
處….斷不會叫十三弟吃苦的。」
妙玉垂著眼「嗯」了一聲,胤禛三番五次懷疑她,她心裡門兒清,但她自忖行得正,並沒有做出背刺十三爺之事,不過是知曉他們各自的結局,可是要說出實話來,這位四大爺能相信她麼?
偏偏這位往後還是雍正大帝啊,再怎麼被懷疑,面上也要搞好關係。
胤慎問她:「十三爺這一走,阿哥所是不能再讓兩位福晉住了,兆佳福晉是打算回尚書府麼?「
妙玉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我跟十三爺一起,去養蜂夾道胡同。」
她指了指從廊下走過來的綠杯,手裡拎著衣箱和包袱。
胤禛有些驚訝,看著妙玉的目光里添了些好感,「那側福晉呢?」
「我們女眷隨十三爺圈禁,是可以自由出入養蜂夾道胡同的,是吧?」妙玉反問胤禛。
胤禛點點頭,「萬歲爺怒氣上頭,說是說老十三沒他旨意不得踏出一步,可並沒有規定福晉也要跟著軟禁,再說十三爺此去養蜂夾道,總要有人幫襯著採買衣食日用,傳送書信口令等等,兩位福晉及帶過去的下人們,應當還是自由的。」
妙玉垂眸「嗯」了一聲,「側福晉嘛,我跟她說了,自然隨她意願,她從前也不慣住在這深宮裡的,早上瓜爾佳太醫來替十三爺請脈,得了十三爺首肯,便跟著她阿瑪一起出宮了。」
胤禛沉默了片刻,忽然彎唇一笑,「我家裡那麼些福晉和格格,竟然沒有一位像你這樣溫柔貼心,老十三..…….真是娶了個賢良的好福晉啊。「
妙玉自嘲的笑了笑,那日清晨在山道,她可是親耳聽見胤禛和胤祥說,將她視作那白月光姑娘的替身呢,這會又恭維她賢良,又算個什麼呢。
正要回話,卻聽見廊下傳來腳步聲,是胤祥出來了,臉色有點兒蒼白,依然是一幅英挺俊朗的樣子,穿一身極素的夾袍,見到胤禛,臉上掛起一點和煦的笑意。
「四哥,來送我啊。」
胤禛眼眶熱了,陪他一起走出夾道,上了馬,才關切地問:「怎麼穿得這樣少?就帶這點東西,你和福晉兩個人呢,夠用嗎?」
「怎麼不夠用?」
胤祥一眼望見身後跟著上轎的妙玉,他這才想起來,從昨日回來到眼下,也沒問過她什麼打算,看樣子是不準備回尚書府,而是要同他一起進養蜂夾道了,心頭煎熬著的一鍋滾水瞬間冷卻下來,有人伴著她,是鳥兒歸巢,有了著落。
只是從熱河回來至今,她對他的態度卻有些冷冷淡淡的,他一直想問個究竟,奈何俗務纏身,連同她說句體己話的機會都沒有。
不過,往後大概有許多時間,同她說些風花雪月的閒話了。
馬背上一番顛簸,膝蓋一路上隱隱作痛,那是當夜在山上受的傷,雖然經過妙玉的包紮,在行宮裡又有太醫們醫治處理過,可每每當胤祥騎馬行路時,始終覺得不太得勁。
而這一日從宮中離開,大概是心情鬱悶,又或者是翻身上馬的動作牽扯到了傷口,右邊的膝下似乎隱隱鈍痛。
那痛越來越重,他臉上神情仍是自若,呼吸也一絲不亂,額上卻冒出一顆顆汗珠。
他不說,眾人自然也沒發覺,一路沉默著進了養蜂夾道。
胤禛率先進了院子,四下打量著房內素樸的陳設,儘管莊親王已經打點了一番,到底粗陋得叫胤禛心疼不已,問跟著走進來的妙玉:「弟妹這會後悔還來得及。」
四爺第一回 叫她弟妹,看來心裡終於是認可她了,妙玉很坦然自若地回答:「我看此處很好,」放下東西,回過頭問胤祥,「此處三間屋舍,一間給十三爺,一間我和綠杯住,一間給燕侍衛,以及存放一些日用雜物,可使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