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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玉卻搖了搖頭,「若不是我吃准常老爺的性子,只怕這事沒這麼容易就能了解,倘若常府家人們去晚了一步,寺里只怕是要遭了殃了,我在廟裡輩分兒高,那些師姐妹弟子們未會責怪,但我豈能安心?」
綠杯嘖了嘖嘴,正要說話,只聽得客棧外面十分熱鬧,馬車轆轆,一輛接著一輛地駛過客棧前的大道,宛如身在京城中似的。
妙玉站起身往窗外張望,這橫塘小小地界兒,是哪裡來的大人物,難不成早上剛和胤祥說過了張家藥材,這會總督大人就已經查過來了?
官道上幾十輛馬車自鎮外逶迤而來,前後都是板車,擺滿各式各樣的華麗箱子,當中幾輛朱頂車,幾輛翠蓋車,這可是京中五品以上官員家女眷的排場了,再看那幾個跟車的管家,還當真有幾分眼熟,分明就是周瑞、林之孝、賴尚榮,而打馬在隊伍最前頭的幾位主子爺,竟然是賈璉、賈寶玉和賈蓉。
妙玉張口要喊,想到好歹還是十三阿哥的福晉,自己雖然不在意,出門在外,多少還要顧及爺們家的臉面。好在那賈府的車隊兜兜轉轉,竟然進了這橫塘客棧。
妙玉明白過來,前日讓綠杯去客棧老闆處給胤祥留房間時,老闆還一臉的不情願,只叨叨著過兩天有京城的大老爺要來,要去了一大半的客房,只怕這小小的客棧還不夠住呢。
原來這所謂京城的大老爺,竟然就是賈府。
看這架勢,就算不是全搬回來,也有一半在路上了。
妙玉在心裡盤算著,想來半年前萬歲爺下了整治腐敗的決心,多羅郡王麾下的戶部堂官希福納、太子黨的金陵甄家等均被抄沒家私,砍頭的砍頭,流放的流放,下場悽慘,賈政、賈珍幾個也被削了官職,降為七品的閒官。
如此一來,這些賈府老爺們既丟了面子,家裡一片蕭條,老太太身體不安康,又杯弓蛇影,成日間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害怕萬歲爺的下一把大刀要掄到自己頭上,在百官面前如何能自在?還不如早早地告假回鄉呢。
畢竟金陵四大家族,金陵,才是他們的家啊!
從京杭大運河到杭州,要去金陵,的確是得打橫塘過,眼看這賈府的大隊伍是要在橫塘歇腳過夜,這會一定忙著在各房安置。妙玉直等到華燈初上,才往那幾個姑娘住處敲門去。
她心裡存了很多疑問,搬回金陵固然好,可黛玉和兆佳景仁過了小定,也一併回金陵待嫁麼?寶釵、迎春都已經嫁出門了,只能留在京城裡麼?
還有她最記掛的一件事,眾人好不容易辦起來的大觀園書院,轟轟烈烈的女學事業,就這麼扔在京城了麼?
第76章
胤祥從兩江總督府上出來的時候,燕小進已往驛站送完了信,等在上馬石邊上了。
「爺,」他看胤祥心情不錯,笑嘻嘻地牽了馬繩過來,「今兒六月初一,姑蘇城裡有花燈會,我來時路上打聽過了,那花燈從葑、盤、胥三門出閶門外,轉山塘橋,一直擺到虎丘山上,我尋思著,爺要不要買盞燈送給福晉主子吶?「
時任兩江總督的邵穆布和雍親王胤禛關係很不錯,對胤祥送來的張家藥局一事也很放在心上,即刻表明要徹查。正事辦了,胤祥心頭很是鬆快,想到妙玉自從在常家墓園裡說明真實身份後,兩人之間關係微妙,似乎一直有一層捅不破的窗戶紙,送個花燈略表心意也好,他朝燕小進點點頭,兩人便策馬往山塘橋上去。
姑蘇最是紅塵中一二等富貴風流之地,歷來以商業之繁華而冠絕江南,連京城都有遜色之處,胤祥上一回見到閭門這般盛景,還是那年端午龍舟的時候。
河邊泊著船隻,胤祥停下馬來細辨,他在宮中讀了不少水務上的書冊,知道泊於東岸的大船多數來自荊襄川蜀,而西岸則是鹽艘商賈,當中畫舫上綺羅簫管,游泛無禁。
對岸上連著一片燈影,人煙相續,北寺笙歌聲似沸,玄都士女擁如煙,間或有叫賣乳酪穌、桂花露、玉露霜、狀元糕、太史餅的挑擔小販。
在岸邊下了馬,燕小進急著過釣橋買花燈,胤祥一直知道他對綠杯的那點心思,好脾氣地朝他扔了錠碎銀子,隨他去挑,果然只一晃眼,人就鑽進三千翠袖堆里尋不見蹤跡了。
胤祥卻是不急的,搖著摺扇在燈局街上慢慢走,姑蘇做燈自宋以來即出名,尤其是用薄如蟬翼的紗裹在竹篾上,扎出形態各異的紗燈來,還有琉璃風燈,用碎玻璃入爐重熔,點得如銀花雪浪。
只是美則美矣,卻大抵都是一般的樣式,堆在一起閃爍好看,若是單個兒拆下來,分明遜色不少。胤祥轉了許久,在角落的一家老字號看中一盞水晶玻璃燈,透明如冰的玻璃分了兩層,中間夾了一層白色的雪浪紙,以褐紗和紅紗紮成,好一幅花吐胭脂、香欺蘭蕙的紅梅畫卷。
燕小進挑好了一盞紗燈,雙手提著小跑過來,「爺在看這一盞呢?這家店好看倒是好看,我方才問了,只是賣得貴,掌柜的又一副臭脾氣,說什麼只賣有緣之人。」
胤祥有點兒好奇,朝店內看,果然見到一個老頭子坐在案台後,慢條斯理地修剪一株文竹盆栽,仿佛店外的熱鬧渾然與他無干。
天下哪還有不做生意的商人呢?無非是錢給的還不夠多罷了。
他盯著那紅梅琉璃燈,彎唇一笑。走進店內,在掌柜面前放下一錠碩大的雪花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