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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把瓜爾佳氏的臉龐照得紅紅的,有一種別樣的天真。妙玉一愣,似乎沒想過她會主動問這個問題,頓了頓才沉聲道:「今兒是我生辰,我……十九歲了。」
說來也很巧,無論在現代社會還是穿越過來後,她的生辰都是同一個日子。
「哦,」瓜爾佳氏遲遲給自己也斟了一杯酒,「你烤的肉真好吃,那……那我就祝你生辰快樂吧。」
「謝謝。」妙玉笑了笑,輕抿一口。
酒不過是宮廷膳房裡很不起眼的玉液釀,度數也不高,可誰知這瓜爾佳氏竟是個人菜癮大的,兩口入肚,便貪戀起這杯中物來,酒勁兒上頭,便紅著臉拉妙玉一杯接一杯地喝。
她酒品還算不錯,即使有些醉態了,也坐得端端正正的,擺足了八旗第一美人的架子,只是不時沖妙玉嘿嘿傻笑,拋出一兩句驚世駭俗之語。
「姐姐可知道,十三爺都沒在我房中留宿過。」聲音很委屈,這會已經不叫福晉,改口叫姐姐了。
原來一直鬧變扭為的是這個呀,妙玉拍了拍瓜爾佳氏肩頭,「理解,大婚那夜,他也在炕桌上湊合的。」
瓜爾佳氏一把拉住妙玉的手,眼圈兒都紅了,「從前我還小心眼,如今我也知道了,我們姐妹竟是一樣的!」
「一樣的,一樣的。」妙玉作出一臉我懂你的表情。
「姐姐啊!」瓜爾佳氏定了片刻,忽得想起了什麼似的說,「我對不住你,我……我翻過你拔步床里的暗櫃!」
妙玉正在抿酒,一下子就嗆住了,詫異地抬起眼,她是真沒想到瓜爾佳氏如此純真,竟這麼容易就跟她掏出心眼兒了。
「那些東西……」
「十三爺壓根兒不在意!」瓜爾佳氏將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放,「姐姐啊,我們都一樣命苦,爺他心裡頭有別人!」
「哦,這我知道,」妙玉眨了眨眼,「大婚那夜他跟我說過。」
瓜爾佳氏很委屈地看著妙玉,一撇嘴,梨花帶雨地哭了。
妙玉倒也不哄她,任由她這麼發泄,等抽噎聲慢慢停下來時,妙玉才耐著性子問:「側福晉妹妹,我問你個問題,你可別惱啊……你,愛十三爺麼?」
瓜爾佳氏正拿著帕子抹眼角,聽了這話,一下子懵了,哪有人問過她這樣的問題呢,過了好半晌才暈眩般地點了點頭,「應該是……愛的吧。」
妙玉看她神色,心頭瞭然了,「那你愛十三爺更多,還是愛這烤羊肉更多呢?」
瓜爾佳氏看了看面前大快朵頤的痕跡,又轉頭看了看一片黑暗的胤祥書房,答不上來了。
愛是什麼,她好像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第40章
是粘膩而悶燥的雨意,比雨水率先來到盛夏的紫禁城,盤踞了數日,終於在凌晨筒子河外的一聲輕雷後爆發,淋濕了每一塊被烈陽曬得發燙的磚牆。端本宮上的綠琉璃瓦頂被洗得碧玉般翠亮,雨水自重檐上滴落,滲入了石階上細如髮絲的裂痕,一雙皂靴邁過積水,順著廊廡往胤祥的書房而去。
「十三爺,萬歲爺差人來了賞賜。」一個年歲尚小卻很有些派頭的公公吃力地將食盒提進來,燕小進一把接過,放到案上。
胤祥穿件蒼綠色的江綢素袍坐在窗邊寫字,見那小公公是在乾清宮裡當值的,忙放下筆站起身來。只聽小公公清了清嗓子道:「這是今年頭一茬鄯善瓜,昨兒才從哈密送到宮裡,萬歲爺說十三爺素來畏暑,特讓御膳房做十來碗了甜瓜冰酪,送到阿哥所里。」
既是御賜之物,胤祥自然叩謝天恩厚愛,又請小太監代為上達,那小公公諱莫如深地一笑,臨出門前朝胤祥耳語:「這冰酪萬歲爺只賜給十三爺了,旁的阿哥都沒有呢!」
胤祥深深一揖,面上仍是恭敬,心裡頭卻著實惶恐,雖是酷暑,後背卻生上了一層冷汗來。康熙是何等精明人物,他只是個無足輕重的阿哥,眾人眼中的太子黨,在這節骨眼上無端賞他吃食,看來是要有新動作了。
「爺,這果子碗怎麼分?」燕小進將食盒打開,只見當中老大一個瓷盆,裡頭又拿冰水湃了十來個剔透小白瓷碗,碗裡盛著粉嫩的瓜丁和雪白的甜酪,還正冒著絲絲沁人的涼意。
可胤祥卻不覺得沁人,那剔紅食盒紅得叫他心驚,沒怎麼思考,很快回答說:「分去給福晉和側福晉共沐天恩吧,我這兩日貪涼,腸胃不大舒服,就不用了。」
燕小進應聲拎著食盒下去了,胤祥站起身重新提筆習字,萬歲爺看重漢家學問,讓他們苦練董其昌和陳繼儒,他算是字寫得好的,得了不少誇讚,但這會心頭煩悶,落筆時而濃墨小筆,時刻飛墨快走,一紙的瘦勁流暢。
用過午飯又小憩了片刻,朦朧中聽見竹簾外傳來說笑聲,身下的竹榻硬得硌人,他乾脆便起身坐好,一邊整著素袍的衣帶一邊喚人問,「外頭怎麼了?」
伺候日常起居的哈哈珠子磨蹭了片刻才進來,「方才有幾個小宮女站在廊下說笑,沒想到還是吵到爺午休,現下已被我趕走啦。」
胤祥說無妨,順口問了句:「發生什麼好事兒了?我倒從沒見宮人這麼高興過。」
哈哈珠子垂眼想了下,方才小聲說,「也不是什麼大事……不過是咱們福晉,萬歲爺上午賞的甜瓜冰酪,她順手分給端本宮裡的下人們了,那些小宮女也怪可憐的,入宮那麼多年,伺候主子們吃香的喝辣的,像福晉這樣大發善心的主子能有幾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