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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仍在深冬,明明帶著暖意的春風還沒吹到京城,可妙玉就這麼娉娉婷婷地踏著一地金色淡陽邁過來,身上只是鴨蛋青色的素衣,兩個花兒也沒繡,面上更是粉黛全無,卻如春花齊綻般燦爛。
趙姨娘捏著帕子的指關節都白了,又不是賈府的正經主子,僧不僧俗不俗的,卻能將她和環哥兒踩在腳底下,可真叫她心頭髮恨吶!
第10章
銅香爐里火星子嗶剝作響,沉水的香氣從屋子裡噴出來,丫鬟玉釧兒打起帘子的時候,妙玉隔著淡淡青煙,一眼瞧見坐在炕上的王夫人和鳳姐。
王夫人閉著雙眼,似在養神,面色稱不上愉快,鳳姐歪在炕桌邊,眉梢機靈地一挑,是在提醒她方才趙姨娘來過了。
妙玉含笑行了禮,以答謝方才鳳姐特意遣平兒提前通風報信的好意。
「太太好。」雖然妙玉進屋的時候玉釧兒已經通報過了,但王夫人還是充耳不聞,眼皮子都沒抬。
顯然趙姨娘的話還是在王夫人心頭掀了波瀾。
妙玉笑得很親切,乾脆自個迎上去,「太太可是要安排我抄新的經書了?」
說實話,她根本沒什麼好怕的。平兒過來傳話的時候,她正把前兒抄好的華嚴經放在錦盒裡,可巧一併帶了過來。
王夫人啊,的確最厭惡寶玉與姑娘家走得近。但萬一寶玉與她交好、送她念珠手串,並不是別有所圖,而是為了讓她替王夫人念佛抄經呢,這不就洗清嫌疑了嘛。
王夫人狐疑地睜開眼,看向妙玉,「抄什麼經?」
妙玉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將錦盒打開。
呈在緞子裡的是一大把紙,疊成摺子的形狀,細細密密地寫滿了簪花小楷。她在玄墓蟠香寺這些年,別的不敢說學得好,就這一手字,可算是把穿越前那一手|狗爬改過來了。
王夫人很驚訝,「這是?」
妙玉將那疊經書放在案上,朗聲道:「寶二爺前兒交給我一串念珠,說如今正是年節,又是宮中娘娘壽辰,加上年後還要辦省親,旁人雖然歡喜,太太必定要辛苦操勞的,因此二爺讓我一定好好的替太太念經抄經,千萬不能叫太太在功課上耽擱了。」
這番話一說,鳳姐稱讚不已,王夫人眼眶都紅了,將那經書抱起,貼在心口,「好!好!真真是我的寶玉!難得他竟有這份心!」一面又拉著妙玉的手,「好姑娘,那些腌臢小人,糊塗油蒙了心,還敢在我面前讒言,說你打著寶玉的主意,我還往心裡頭去了……如今看來竟是我錯了,你們都是好孩子,咱千萬不跟那些人一般見識。」
王夫人說這話,除了表示沒聽趙姨娘賈環的話外,還存著安慰妙玉的意思,這是害怕她藉機發作,大過年的讓趙姨娘不好看呢!這趙姨娘,再怎麼說也是賈政的妾,而妙玉則是她王夫人請來的,若是真發生齟齬,豈不是變成了王夫人在跟賈政過不去。
妙玉彎唇點了點頭,她又不是那種斤斤計較的人,何況對付趙姨娘,若不能一次擊中要害,還是不要輕易出手的好。
王夫人寬慰地笑了,請妙玉在椅子上坐下,又讓彩雲上了茶水糕點,才指著鳳姐問道:「聽說姑娘還精通醫理、妙手回春,給鳳兒治了病?」
妙玉笑著說:「璉二奶奶哪裡是什麼病,不過是去歲寧府蓉大奶奶病逝,璉二奶奶心頭悲痛,還要強撐著料理蓉大奶奶喪儀,連日操勞罷了,我不過是幫襯著調理調理,哪裡稱得上精通醫理、妙手回春!」
這話可沒作假,她學的是骨科,而鳳姐兒的毛病得歸為婦科。
按照原著來說,鳳姐生病,歸根結底是因為先天經血量大,又要忙著管家,賈璉還四處偷吃不叫人省心,搞得精神崩潰心力交瘁才導致內分泌失調。偏偏她又好強,不願意將苦處告訴賈母和王夫人,非要強撐著。這才剛開頭呢,等後面她遭遇小產下紅不止,險些釀成不治之症。
鳳姐眉開眼笑地指示小丫頭去給她捏腿,自己又換了個舒坦的姿勢,「太太可算是請了位高人,這姑娘還會排演天數呢。」
妙玉謙虛道:「只是一點皮毛。」
王夫人來了興致,問妙玉:「怎麼說,鳳兒請你算了?」
妙玉「嗯」了一聲,望向鳳姐,「我並不如師父精通,只是依著師父教習的秘訣,拿了璉二奶奶的八字和天數來看……咱們璉二奶奶當真是位難得的聰明人,我把話說大些,那書上說的「女中丈夫」,也不過如此了,雖然氣血有些不足,我依著開了些補氣血的方子,日後勤加鍛鍊保養,平日多行善事,便是長久之道。」
「多行善事……多行善事好!」王夫人合掌念了句阿彌陀佛,這會她算是十分信任妙玉了,「常姑娘果真高人!」
妙玉臉頰有些發紅,那句多行善事也是她心血來潮加上的,畢竟日後還有尤二姐、鮑二媳婦那些故事,雖然他們也各有各的可恨之處,但到底因鳳姐丟了性命,若是今日這一句能避免賈府一樁命案,也是件好事了。
眼見著這事算是應付過去了,妙玉便忙找了個給四姑娘講佛理的藉口溜走。
走出花廳,她方覺背後出了一層薄薄冷汗。幸好提前想到進府後和寶玉黛玉走得近,必定會引得王夫人心生不滿,因此預備下了一份抄好的經文,加上替鳳姐兒看病獲得信任,否則趙姨娘賈環這麼一鬧,她只有吃啞巴虧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