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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祥抬眼看他,「方才你也在外面吃酪呢?」
哈哈珠子的臉漲紅了,勾著腰撓了撓頭,「十三爺莫怪福晉,是……是我貪嘴。」
「還真是吃人嘴短啊,」胤祥微微一笑,卻並不惱怒,「罷了,鄯善瓜這玩意兒珍貴,既然分給大家吃了,也不算浪費。」
哈哈珠子連連點頭稱是。
胤祥換了皂靴往廊下走,隔著一層雨幕,遠遠看見兆佳福晉房前的廊下坐著好些小宮女,看見他往這邊走,忙端著碗走開了。他在長房前站了片刻,好像從大婚第二日至今,他再也沒有往福晉房裡去過了。
但不得不承認,此刻她的敞亮大方,當真讓他心懷幾分好奇之意。
菱花窗內掛著霞影紗,夏風拂動,傳來幾聲嬌俏的笑語。胤祥略怔了一下,那聲音不是別人,正是前陣子還上他這兒來告過狀的側福晉瓜爾佳氏。
「姐姐,我這幾日心裡好受多了!」正說話的是瓜爾佳氏,用他從沒聽過溫軟語調,「我是個多心的人,從前只當你心裡藏奸,那夜得了你勸告,實在感激你,往日竟是我錯了……」
胤祥神色微動,這兆佳福晉更叫他好奇了,瓜爾佳氏來鬧了一回,他還一直想著該如何避免內闈生亂,只是最近忙於公務,倒把此事耽擱下了,哪知竟是福晉主動與側福晉消除嫌隙。原來她還是個心胸開闊之人,待下人也良善,還有些閨閣裙釵家的機靈,難為兆佳馬爾漢那個無趣的老頭子,竟然養出了這麼個妙人兒!
「那有什麼的,千萬別放在心上。」福晉語調是不以為意的樣子,只聽得衣料窸窣了片刻,又壓低聲音笑問,「妹妹平日裡最是精通梳妝打扮的,既然來了,快過來幫我瞅瞅,這是我偷偷從家裡帶出來的紗衫和褶裙,漢家女孩兒穿的呢,你看是佩這支翡翠簪子好看,還是插朵通草絨花呢?」
胤祥眉頭蹙起,剛在心裡夸完這兆佳福晉,轉眼她就在紫禁城裡穿漢女衣服,若是叫外人看見,豈不是無端招惹口舌?
可是話說回來,京中雖然流行漢女服飾,可兆佳福晉一個旗人家的姑娘,家裡怎麼會有漢家女子衣服呢?
「我看看啊,既然梳了雙螺髻,還是插這支翡翠簪子好看,」瓜爾佳氏端詳了好一會兒才說話,「正配姐姐的湖水綠紗衫和珍珠墜子呢。」
胤祥有些好奇,上一回見到穿漢家女兒的打扮,還是那一年南巡時初見的常家姑娘,心念一動,往前淺踏一步。
夾了雨絲的淡白天色透過了端本宮的花窗簾櫳,隔著朱紅的薄紗,投射在那人清瑩的側顏上,宛若身處江南,可他只來得看見頸間閃過的一粒白光,便聽見廊下傳來很急的腳步聲。
他忙回身迎上去,來人是燕小進,兩人極有默契,默不作聲地回到書房裡。等門窗都關好了,燕小進才一臉慌張向他稟報:「爺,河務上遣人來報,黃河鬧災荒了!今兒下了朝後,太子爺被萬歲爺單獨留在乾清宮裡,就連小郭公公也不知說了什麼,萬歲爺大發雷霆,竟將太子爺直接輦了出去!」
胤祥眸中閃過一絲波瀾,面上仍是沉靜從容的,太子爺受萬歲爺冷待,他先前已經料到,只是沒想到會來得這麼快。
「四哥如今在何處?」他問著話,手上也沒停,逕自取了件外出的單袍披上。
「雍親王,似乎不在府中。」十三爺想到的,燕小進也想到了,從乾清宮出來便快馬跑了一趟雍親王府。
胤祥眼眸一垂,只吩咐燕小進備下馬和雨具,然後一言不發地冒著雨出去了。
妙玉和瓜爾佳側福晉正坐在窗邊描眉,只聽見殿前一道急切利落的腳步聲,扭頭向外看時,一道濃綠的袍角已繞過影壁往宮外去了。
安靜一陣,然後妙玉和瓜爾佳側福晉面面相覷。
「福晉姐姐,這是發生什麼大事了?」瓜爾佳氏悶悶地張了口,「是不是晌午前咱們把御賜的甜瓜冰酪分給下人們,叫爺不高興了?」
這話妙玉沒接,她對鏡脫下一身裝扮,蹙眉搖了搖頭。
十三爺不像是個斤斤計較的人,不會為這點事生氣吧?再說她也沒想太多,不過是御賜下來的時候,她伸脖子看了一眼,發現那珍貴稀奇的鄯善瓜不過是現代社會裡很常見的新疆哈密瓜,加上她今兒是生理期第一天,小肚子墜墜的疼痛,根本不想碰寒涼之物,又不想浪費了這上好的御製奶茶,便找了個藉口分給宮人們做人情罷了。
雨一直這麼稀稀拉拉地下著,吵得人心煩意亂,她忽得想起什麼似的,連綠杯都沒帶,拉著瓜爾佳氏起身便往阿哥所外走,恰好看見乾清宮的小郭太監一臉憂心地在夾道里踱步,便走過去問:「小郭公公好,請問……」
「福晉主子也別問我,太子爺的事,我可什麼都不知道!」小郭公公臊眉耷眼地打斷她。
妙玉很有耐心地笑了笑,柔聲說:「我只是想問公公,近日黃河可是鬧災荒了?」
「啊,這個啊,」小郭公公緩過勁兒來,「回福晉主子的話,確有此事,萬歲爺正為此憂慮呢,今兒召了好些河務大臣進宮!」
妙玉瞭然於心地點了點頭,拉過瓜爾佳氏便往端本宮裡走。瓜爾佳氏還在發懵,連聲問她:「咱們十三爺又不在水利上任職,河患……又有什麼干係?」
妙玉垂眸答她:「十三爺大概是去找四爺商量對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