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濃香穿透空氣里的清冽花氣,與耷拉耷拉的腳步聲一齊撲到面前,胤祥忍不住皺了皺眉頭,轉頭看,來人還是那花盆高底鞋子,精緻的繡芙蓉花緙絲袍,比妙玉日常打扮的花哨富麗多了。
他覺得礙眼,垂著眼帘問,「側福晉怎麼今兒來了?是妙玉上你家去了麼?」
瓜爾佳氏睜圓了眼,「今日並未見到妙玉姐姐啊。」
胤祥點了點頭,餘光瞥見她手裡的食盒,說:「放下罷。「
瓜爾佳氏倒也不委屈,她心裡從來都沒有胤祥,今日來送點心,也是想見妙玉一面,既然她不在,便蹲了個禮,仍出門回家去。
剛走了兩步,轉身回來叮囑一句,「十三爺,那點心裡包的是麻醬菠菜、蔥拌羊肚,都是福晉愛吃的,雖說寒食,放一會也不打緊,假若過了夜,只怕壞了口味,您多少先嘗一口。」
瓜爾佳氏是個心思單純的人,見十三爺沒有留她的意思,立刻翩翩然地登車走了,只剩下胤祥對著食盒發愣,滿院子空蕩蕩的,從前妙玉也常出門,都沒有這一次讓他覺得這麼孤單冷清過。
他心裡漾出一點兒惆悵來,妙玉是個青春正好的女子,卻因為陪他一起圈禁,一直忍受著清苦,連件帶花兒的衣服都不穿,而自己呢?甚至連她愛吃蔥拌羊肚的口味都不知道。
神情黯淡下去,索性字也不練了,扔了筆,慢慢摩挲著膝蓋。
若是沒有這道圈禁的枷鎖,若是自己沒有遇上這鶴膝風的毛病,他恨不得立即牽了馬,滿京城、滿天下地尋,也要把她給帶回來。
可是現在,尋人一事只能托給燕小進,好在燕小進對福晉身邊的丫頭綠杯十分上心,當下也不推辭,握拳明志,一定會盡力去找,將她們主僕二人好好的帶回來。
這一夜,他在床榻上翻來覆去,乍暖還寒的夜風從木窗木門的縫隙里侵略而來,院外的每一聲聲響都會叫他驚醒,可是他的福晉始終沒有推開那扇破舊的木門。
燕小進是在第二日的傍晚,踏著倒春寒的露珠回來的,西府海棠被吹落在地,粉色的花瓣黏在靴底,一如胤祥那顆空懸而期待的心,被瞬間打入谷底。
「都沒有,」他搖了搖頭,「兆佳府、賈府、瓜爾佳宅,我都去了,守門的都沒見過。「
胤祥頓了一下,又問:「她們是出城了嗎?」
「守城處也沒見過,」燕小進說,「爺,這至少說明,福晉如今還在城裡,您說會不會是太子、多羅郡王將她帶走了,或者八爺是那邊將她?」
胤祥捏緊了手中杯盞,搖了搖頭,「一來我如今落魄,他們沒有提防我的必要,二來妙玉是十三福晉,上了玉碟的,倘若鬧到汗阿瑪面前,一定不好看,我這些皇兄都是聰明人,不會做出這等事情的。"
沉吟了片刻,只好嘆氣道:「連那隨身帶的盒子都拿走了,可見妙玉是自己主動走的,她既然不說,那我們且再等等吧,若是過了三日還無音訊,你就去幫我接幾個人回來問話。」
第69章
馬車走得很快,窗板兒直晃,黛玉慌亂地抓緊了寶釵和寶琴的手,坐在對面的寶玉有些急了,掀了帘子對坐在車轅上的燕小進說:「燕侍衛就不能走慢些麼?這樣窄小的車廂,萬一磕著了咱們姑娘該如何是好?」
燕小進頭也不回,「十三爺如今尚在圈禁中,這車是我從太醫院借的,自然不如賈府的舒適寬
敞。」
寶玉吃了個癟,悶悶地摔上帘子。
這是妙玉離開養蜂夾道的第四日,胤祥成日裡坐臥不寧,讓燕小進在兆佳尚書府、榮國府和瓜爾佳太醫家中跑了幾趟,卻始終沒有找到妙玉的蹤跡。
眼看主子爺一天天的憔悴下去,恨不得起了翻牆而出的心思,他這個當侍衛的也坐不住了。
既然先前說好,過了三日還無音訊,便請人回來給十三爺親自問話,這時日一到,天剛剛亮,他便借了馬車直奔榮國府。
先向賈政遞話,請賈寶玉、林黛玉和薛寶釵出門,同時又轉往尚書府送了信,請兆佳少爺也往養蜂夾道走一趟。
當然,那寶琴姑娘是見了未婚夫和兩個姐姐同來,主動要求跟著一起來的,馬車本來就小,添了一個人,更是坐不下了。
好在養蜂夾道就在紫禁城後邊,轉角便到了地界。寶玉和寶琴先前送喜帖來過一次,黛玉和寶釵還是頭一回登門,小院如此粗陋簡樸已在預料之中,只是當進了正房,看見胤祥容色時,幾人還是嚇了一跳。
不過寥寥數日,昔日玉樹臨風、高貴俊朗的十三爺竟變得如此滄桑憔悴,眼底下一圈深深的郁青,竟顯得一雙眼深深凹了進去,仿若幾日未進米水,瘦骨嶙峋似的。
「妙玉...….十三福晉,她在大觀園嗎?「胤祥沉默了下才開口,乾涸的唇瓣上起了皮,也不知多久沒喝水了,可眼前的桌面上,就擺著一隻斟得滿滿的茶盞。
他是對著黛玉發問的,黛玉便垂下眼皮,搖了搖頭,寶釵、寶琴和寶玉也不說話,齊刷刷低著頭看自己的鞋子。
胤祥嘆了口氣,這幾個人都不是撒謊高手,他能看出端倪,但無意逼他們強行開口,「寧榮二府、兆佳府、瓜爾佳太醫家裡,這幾日燕小進都跑遍了,只是那大觀園是女眷住處,是後宅,無論如何也進不去的,若不是我仍在圈禁,只怕你們也攔不住我,刀山火海我也要闖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