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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兆佳姑娘形容不俗,家世也好,若是賜給那些個閒散總室,反倒埋沒了,」是元妃的聲音,微微笑著,「阿哥所里還有好幾位尚未婚配的阿哥,年貌才情相當,這也算是留在咱們自己家裡了。」
這話一出,幾位娘娘都跟著附和,畢竟康熙後宮充盈得很,誰都不希望再來一個有力競爭對手。
「愛妃說得很好,果真當得起賢德妃的名號,」康熙說,「如今朕的幾個皇子裡,老九、老十、老十三和老十四尚未娶親,剩下的太小了,下次選秀時再指婚才合適……愛妃們覺得,指給哪個皇子妥當哪?」
妙玉渾身一激靈,仿佛被釘在了原地,梁公公走到跟前來,壓低了聲音:「姑娘請吧,萬歲爺和娘娘們議論姑娘前程呢,後頭的話,可不能再聽了。」
妙玉有些不好意思地福了福,出了欽安殿,走出順貞門時還沒回過味兒來。前面秀女的手帕子一揚,腕上金鐲子閃著吸引人的光,妙玉這麼淡淡一眼掃過去,背後卻起了層細密的汗珠。
走在她前面的秀女不是別人,正是頭選那日量體時,因小拇指短了一截而被請出圍房的姑娘。
腦海中似乎有什麼串聯到一處了,她轉過頭,拉著唱名冊的小太監偷偷問:「公公好,打聽個事兒。」
銀錠子塞進手裡,又是剛被留了牌子的兆佳姑娘,小太監此時也沒什麼不好說的了,躬了躬身子,「姑娘儘管問吧。」
「漢軍旗包衣薛府上送來的寶釵姑娘,為什麼沒進大選呀?」
小太監撓著頭,五百多個秀女呢,他咳不記得薛寶釵對應著哪一張臉,名冊子翻了兩遍,才道:「薛姑娘啊,頭一回入宮便被刷下去了,就在此處……唔,尚儀局姑姑記錄她小指短缺,不合格,那就是量體一關沒通過呀!」
妙玉望著前面那個裊裊遠去的身影,明白了。
她先前以為兆佳尚書將小月換成自己,已經十分膽大包天,而那位秀女背後的權勢更加滔天,這麼明晃晃地作弊,無異於高考時頂了別人的姓名。
薛家先前也草菅人命過,打死馮淵,搶走香菱,可真到了更有勢力的人跟前,他們也不過是隨隨便便就被替換掉的棄子罷了。
只是可憐了寶釵,苦苦準備了這麼些年,卻被莫須有的污名踢了出來,依著她的性子,雖不會傷心欲絕,但這樣的苦楚,怎能輕易咽的下呢!
紅牆金瓦巍峨而連綿地向天際延伸,就連落著雨的渾濁蒼空也變得格外澄淨。妙玉往宮門前站定,挺了挺後背,手指觸碰壓襟的那串鶺鴒香念珠,徐徐吐出一口氣。
既然要嫁皇子,那麼便選她唯一見過面的,也是這場驚波駭浪里結局相當完滿的,十三爺愛新覺羅胤祥吧。
第24章
元春雖是賢妃,平日裡在宮裡只乘肩輿,只有賈府裡帶出來的貼身大丫鬟抱琴能隨侍一邊,後頭跟著十來個小宮女小太監,手裡都捧著高傘、茶盒、拂塵和唾壺。
還沒到辰時,她已從景仁宮請安出來。如今佟佳貴妃代掌六宮,二人雖然面上要好,但她到底低了一級,後宮女子要生存,在這種禮節上是萬不可有疏漏的。
況且,她還擔著賢德的虛名。
元春斜靠在肩輿上,鳳目微闔,額頭微微發痛。前日忙於選秀,夜裡雨落大了,噼里啪啦地打在寢宮外的卷棚上,叫她一夜難以安眠。
方轉過影壁,只聽鳳藻宮正殿前守門的小太監正靠在廊廡下嘆氣。
她性子向來好,反倒叫這些下人鬆了規矩。那小太監也不怕她,只是爬起來躬著身道:「娘娘金安。」
元春下了肩輿,邁步往鳳藻宮裡走,「現在時氣雖暖和,雨水卻不停歇,早晚還有些涼意,怎麼好好的,偏要坐在磚地上嘆氣?」
小太監惶恐地垂著頭:「謝娘娘關心,奴才受些凍倒沒什麼,只是這雨一連下了七八日,來勢又急……雖說春雨貴如油,可再這麼下去,奴才的老家便要蒙難了。」
元春抬了抬手臂,「你老家在哪兒呀?」
小太監跟在後頭說,「奴才是管城縣人。」
「哦,也在直隸州里,」元春踏進暖閣,在桌邊坐下,小丫頭送上了茶水,「小時候回金陵,也害怕這樣連綿的下雨,總會帶來河患泛濫,到底苦了黎明蒼生啊。」
她神情有些悵然,安慰那小太監道:「你也不必擔憂,三十年前萬歲爺就治了一回河,如今必將防患於未然。」
那小太監得了娘娘金口,心頭寬慰不少,千恩萬謝地下去了。
抱琴見左右無人,才從博古架上的一冊《女訓》里找出一張紙條,遞到元春跟前,「娘娘,這是昨兒夜裡太子爺跟前的小喜子送過來的,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在沒人的地方看……那時您已歇下了,今兒又早早起來給佟佳貴妃請安,這會才方便遞到您眼前。」
抱琴跟了她許多年,辦事總是靠譜的,只是太子回回傳信,總沒個好事。
但是能有什麼辦法呢,她其實不算是個受寵的妃子,萬歲爺一個月也未必會踏入鳳藻宮一次,膝下更無龍嗣,而那寧榮二府上下,甚至她自己,還得靠著太子這麼苟延殘喘下去。
元春點了點頭,讓抱琴去暖閣門口守著,這才將那張紙條展開,細細放在燈下看了。
「兆佳馬爾漢之女可堪一用,本宮意欲讓此女入九阿哥府邸,屆時務必請娘娘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