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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也冷,竟是第四場了,不過好歹是細軟小雪,化得快,存不住的。」
妙玉坐在一張鋪了兔絨毯子的竹椅里,身邊放個燒得旺旺的黃銅火盆,火盆上擺了鐵絲編成的烤架,撒一把裹了蜜糖的雷公栗,滿室里噼啪作響,香氣四溢。
「林妹妹吃栗子,」妙玉拿手帕鞠了一把,塞到坐在椅子上的黛玉手裡,「最是益氣健脾的,我剛嘗了一顆,這盆烤得正好,栗殼兒都開口了,好剝。」
黛玉雙手接過來,面上卻是怔怔的,要掉淚的模樣,抱著一手帕板栗,也不吃,片刻念了句詩:「堆盤栗子炒深黃,客到長談索酒嘗……沒有人共飲一杯酒,我哪吃得下這灌香糖……」
「妹妹今兒怎麼了,可是又心頭難受了?」妙玉見黛玉似有泫然欲泣的模樣,乾脆自己動手剝了枚軟糯栗仁,塞進黛玉嘴裡。
黛玉惶然地睜大了眼睛,怯生生看過來。
「可是因為寶二爺?」妙玉八卦地問了句。
黛玉慢慢嚼著,眼裡浮了層霧氣,輕輕點了點頭,然後又飛快地搖了搖頭。
妙玉察言觀色了一會,自顧自地開口道:「那天在弘慈廣濟寺,我與薛蟠薛大爺生了些口舌是非,寶姑娘約是都看見了,自我進賈府以來,家裡姑娘們都客客氣氣,唯獨寶姑娘對我卻總是淡淡的……那薛大爺更是好笑,前兩天在太太院子裡,我老遠便看見他跟在薛姨媽後面,我上去蹲了個福,反倒叫他嚇了一大跳,平地里絆了腳,差點摔成個大馬猴!」
黛玉拿帕子掩面,忍俊不禁地噗嗤一聲笑出聲來。
「近來寶二爺和寶姑娘的確走得近,」見黛玉神色轉晴,妙玉方曼聲道,「若姑娘為這個傷了心,卻是不該了。」
「……妙玉姐姐,我……」黛玉細聲細氣,低頭撥弄手帕流蘇,「……從前好好的,怎麼就變了呢……」
「妹妹,」妙玉蹙起眉頭,有一肚子的歪理想說,卻又怕教壞了黛玉,「人都會變的,他這樣的不值得你傷心,畢竟……畢竟天底下男人多得是啦!」
黛玉愕然地瞪大了眼,仿佛從未聽過這等驚世駭俗之語,一瞬間便想起身離開,頓了一下,還是坐住了,捏著衣角看妙玉,「姐姐休要再渾說了,我如今母親仙逝,父親遠在揚州……我,我只是借住在他們家,姐妹幾個都有人操持大事,可我……我沉疴已久,哪裡能為自己……」
她眼眶又紅了,說著便淌眼抹淚起來。
妙玉嘆口氣,低頭拿鉗子撥弄炭火,「林妹妹,好妹妹,旁的我不說,單是身體這一項,雖是先天的毛病,又不是無藥可醫了,先有了強健體魄,才好為自己打算呀!「
黛玉猶猶豫豫開口:「姐姐的意思是,我這病,還有得救?」
妙玉神色鄭重,緩緩點頭。
自進府後,妙玉一直尋機會觀察黛玉,見她成日一副悲愁之貌,弱不經風之態,吹了涼風便會咳嗽,是明顯的肺功能較差,再加上寄人籬下的生活環境,導致睡眠嚴重不足,有往抑鬱症發展的趨勢。
書里說黛玉後期出現咯血症狀,那便是強弩之末了,只能通過現代醫療技術才能治好,但假如能從現在開始調養,多運動、多曬太陽,適量補充維生素和蛋白質,雖不能根治,但能幫她掙脫心結,延長几年壽數,目前看來,算是扭轉黛玉命運的可行方案。
妙玉默默在心裡新建了個表格,從明兒起,正式開啟林妹妹健身計劃!
清晨,天還沒透亮,暢春園裡軒楹雅素、土阜平坨,環繞的綠水上結了積雪凝素,枯柳枝幹兒歪斜,一派嚴冬風景。
九經三事殿門口,繡著五爪怒龍的羅簾一掀,露出太子胤礽驚慌失措的一張臉。
守在門口的老太監梁九功忙迎上來,伸手扶住胤礽。
他算是萬歲爺身邊資歷最老的宮人,看著諸位阿哥們長大,只用眼光略略一察神色,便知胤礽又受氣了。
可全天下能讓這位太子爺魂飛膽喪的,能有幾人呢?
「唉,太子爺可別再去……」梁九功語重心長地將後半句話咽在肚子裡。
胤礽不耐煩地揮了揮手,理著大氅,像被人掐住了喉頭一樣,悶著聲:「遣個小太監將我的馬牽過來。」
梁九功「哎」了一聲,還未遠去,又聽胤礽嚷道:「罷了!還是把老十三叫來吧,我在鳶飛魚躍亭候他。」
梁九功腆著臉兒對胤礽一笑,上清溪書屋找胤祥去了。
湖泊冷風陣陣,亭內石凳冰涼,胤礽陰沉著臉,侯在一株歪脖子老松下。
今兒是除夕夜,康熙原是心情大好,早起天沒亮,胤礽照例面聖問安,殿內撲面而來的襲人暖香,見康熙放著一沓摺子沒批閱,反倒研究起今晚的宴席食單,兩個嬪妃隨侍左右研墨添茶,還叫他留下來吃宮裡送過來的蟹黃瓜子,頗有一種其樂融融的情致。
誰知便在此時,康熙突然動了火。
一頁靛藍底的素箋猛地被撂在案下,胤礽不明所以地抬起頭,只見康熙扶著案站起身,龍顏大怒地俯視著他,旁邊的嬪妃縮在角落,嚇得大氣也不敢出。
「好啊!好一個太子爺,你來給朕解釋解釋,今年蒙古送來的賀禮是怎麼回事?」
胤礽顫巍巍伏倒在地,瞥一眼那散開來的單子,白紙黑字的寫著「蒙古貢品」、「數目不足」、「內務府總管大臣凌普」、「勒索截留」幾個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