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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玉心道穿越這事自然不能說,說了她也不懂,只好清清嗓子解釋,「我娘走得那會,我還小呢,又勢單力薄,這張氏生意做得大,藥材都賣到京城了,你想想,這得禍害多少人!」
湖上飄著幾隻畫船,草叢中螢火飛舞,小巷裡傳出一點琵琶樂聲,她們順著小橋往橫塘方向走,剛路過一片白石堤壩,就看見遠處的驛站門口掠過一道身影。
「燕……」綠杯眼尖地認出來人是誰,卻被妙玉一把捂住嘴。等那人影消失在驛站里,她方感覺到妙玉手勁兒鬆懈下去,扭過頭眨巴著大眼睛問,「那好像是燕諳達麼?」
「是他,」妙玉慢慢回了一句,漱石擊玉一樣,「就是不知道十三爺是不是也跟著來了。」
她挑眉看了看綠杯,拋出一點壞笑,「後天晚上,我來給我自個兒上個香,怎麼樣?」
初夏的陽光金燦燦籠在茶棚外,蘇州織造的粉牆建得很高,黛瓦從一叢碧綠的樹影里映出來,連天際都是一片清涼顏色,一片院內的花瓣被風吹起,飄過織造署的雕樑畫棟,飄過遊人如織的街頭,掉落在一張烏木色的茶桌上。
胤祥放下手中書冊,淺笑著拈起那枚粉色的花瓣。
他在此處扮了好幾天的商人,穿的是梧枝綠色的琵琶襟素紗袍,紋飾全無,卻也能看得出質地精良,蘇浙一帶多富商,行走其間,既不會招人耳目,也不會失了皇子的身份。
店小二很殷切地過了添上新茶,這些天胤祥一直流連此處,表面上是在周遭店面看絲織品,閒時在茶樓上歇腳讀書,實則卻聽到了不少故事。
昨日,一個大漆木箱被幾個家僕抬出了蘇州織造署,搬到了一架馬車上。胤祥雖然沒有跟車出城,但他認識那馬嘴上的絡頭和馬鞍兩側的肚帶,均是內務府的樣式。
而前日,有一群腰包鼓鼓打扮的官吏在樓下買冰飲,如數家珍地談論朝中瑣事,毫不避諱地向店小二炫耀,咱們蘇杭兩地的織造可都是直接聽命於八貝勒九貝勒兩位爺的。
而更前一晚,有江寧口音的商人在深夜買醉,摟著小伶兒止不住地哄,「我可是太子爺欽點的江寧買辦,往後比薛家還要有錢呢!」
多虧了這些嘴上沒門的人,胤祥幾乎沒花力氣就摸排明白了,看來三大織造局中,江寧織造是太子黨,而蘇杭兩地織造卻聽命於八爺黨。
內務府的貢緞中,一部分來自江寧,堪憂一部分來自姑蘇,看來這一樁貪污案,兩派勢力都有
份。
這其實是件很棘手的事,按照胤祥這些日子的推斷,太子先前擔著監國,不缺銀子,可見胤礽圖的是錢,他需要用那一部分原該充入國庫的銀子,來收買從前投靠在多羅郡王名下的大臣。
而八爺黨里,九阿哥胤糖母家勢力雄厚,又頗有些經商的手段,根本不愁錢不夠花,而同時,江寧織造局向來為萬歲爺所信任,向宮中遞密折,作為萬歲爺的密查案情、洞悉官場的機構,若是被八阿哥一黨把控,倒是比太子爺貪圖那些金錢更為可怕。
當然,事乾重大,這些都是胤祥的猜測。他讓燕小進往驛站送了兩封信,一是給萬歲爺的,自然以實情錄之,雖然並沒有明目張胆點出太子爺的貪污和八爺黨的滲透,但萬歲爺若有心,派專人順著他給的苗頭查下去,查到真相也很容易。
而另一封是遞給胤禛的,順便讓他查一查三地織造局與京中的來往信件。
或許萬歲爺心底對他沒那麼信任,或許萬歲爺擔心真相一如聖心最害怕的那般,既然臨行前一再叮囑胤祥不可衝動行事,給的權限也不高,他雖有心,卻也不能僭越,如此已算是辦了正事,他抿了抿唇,將花瓣收攏在掌心,起身往茶樓外走去。
這一日,正好是常姑娘的忌日。
緣慳一面,已是九個春秋,伊人逝去七年,這還是他頭一回親自為她掃墓上香。
路過酒坊,心事重重地要了一壺上好的東陽酒。踩著橙紅的夕陽,拎著酒半是迷醉地往常家祠堂方向走,胤祥心裡多少有些膽怯。
畢竟這一回,他想向心中的那道白月光坦誠一個秘密,做一個了斷。
跨過一座小橋,遠遠望見常家祠堂籠在一團烏沉沉的顏色里,門口掛著經久的白燈籠,蒙了一層灰,不知多久沒再亮起過了。
天色昏黑下來,好在他隨身帶了火摺子,推門而入,是一片柏木陳設,與京城的祠堂都不一樣,這些柏木柱子和桌椅上都刷了桐油,黑得發亮,案上擺了幾塊靈位,看不清寫了誰的名字,再往上,月梁後面似乎掛了一塊很大的匾額,勉力辨認了一會,方能看出是「為德是依」四個大字。
他先前打聽過,常知府前些年就辭了官,回橫塘老家做生意去了,這祠堂大概無人打理,角落對著些凌亂的紙錢,繞過側門,一片開闊的土丘上,聳立幾塊石碑。
似乎有什麼冥冥之中的引導,胤祥徑直走到最新的那塊小碑邊,低頭細瞧,那碑上果然刻著「常氏女之墓」。
他眼波微動,倚著那墓碑慢慢坐下來。
「.….這是我第一回 來看你,那個下著雨的夏夜,我沒想到那一句再見,與你既是生離,也是死
別。"
他不知說什麼,只好抿了口酒,「你在那邊過得好麼?那時……那時我曾經想過,若是能得汗阿瑪歡心,便去求他讓我迎你為嫡福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