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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他將會面臨一道很嚴重的坎坷,嚴重到康照後期近十年的起居註裡都沒有提過他的名字,甚至有人懷疑他被軟禁在紫禁城裡的某個地方,一直到雍正御極,才被釋放出來。
當然,這樣的猜測多少也帶了後人的牽強附會,畢竟雍正這個著名弟控銷毀了許多不利於胤祥的記錄,而且既然這個平行時空里既然有賈府,那麼必定與她了解的大清朝有很多不同了。
更何況,相處了這些天,妙玉也多少明白自己嫁的這位夫君,就算她把結局一樁樁一件件擺明在他面前,他也不會聽的。
有些人吶,再艱難的處境,都不足以改變他中正正直、清潔純澈的為人之道。
完美者未必完滿。而胤祥,就是這麼一個人。
自鳴鐘滴滴答答走著,是將近黃昏的時刻,御膳房方向飄過來淡淡的油脂香,大概今晚闔言上下都會吃烤鴨子。
而妙玉卻悵然地望了望窗外的秋日高空,敝舊的太陽瀰漫在空氣里,是微微哈人的金灰,揉進眼睛裡去,昏昏的,幾乎叫人落下淚來。
她其實並不青怕那所謂的「軟禁」,到底是天滿貴胄,又不是朝承恩暮賜死,再困苦的幽禁,也不愁吃穿用度,比尋常百姓不知好過到哪裡去了。
只是行路難,從來不在山,更不在水。她所擔心的是那樣一個純直的人,要在滿朝文武面前遭受一場不該有的折磨,山殘水剩後,帶著一個莫須有的罪名,消磨掉一身的少年輕狂,成為雍正最心愛的怡親王,那個淡泊謹慎、殫力竭誠的純臣,那個懿德美行從不欲表著於人的純臣。
此時的乾清宮裡,掌燈太監提言燈過來,舉著竹竿一個個往檐下掛,小郭公公端著幾乎未動一口的御盞退出來,沿著廊子往西梢間一看,眾皇子們都正襟危坐地等著萬歲爺叫進,他看了眼四周,梁九功大公公不在,便朝胤禎輕輕搖了搖頭。
胤禛會意,這是萬歲爺心情不好的意思。
大臣們這時都在乾清宮裡,如今東宮之位空虛,萬歲爺的意思是要在諸皇子中選出一人做皇太子,當然,多羅郡王那日帶頭彈劾太子,挑起事端,自然也讓萬歲爺心生不滿,便喪失了成為儲君的資格。
多羅郡王很是喪氣地坐在角落裡,一雙陰霾的眼盯著八阿哥胤禩,胤禩依然是一幅八方不動的溫潤模樣,淺笑著擺弄著手中的念珠串,老三胤祉姍姍來遲,老九和老十站在廊下竊竊私語,仿佛正在密謀些什麼,十四阿哥胤樾卻端著兩盞茶湊到多羅郡王身邊,不知葫蘆里賣的什麼藥。
胤祥獨自站在窗前發愣。
乾清宮裡魚行出四個石青官服的大臣,他眯著眼辨認,是阿靈阿、鄂倫岱、揆敘、王鴻緒,根據燕小進這些年來的打探,他們都是胤禩的人,此番聯手計議,按照八阿哥素來的謀劃,必定是要與諸大臣暗通消息推舉胤禩為皇太子。
可這幾人臉上的神情,卻不算很好看。
胤禩一直往乾清宮正殿方向望,這會也發現了端倪,容色立刻變了,快步走出去詢問,那幾個大臣卻像驚弓之鳥,一溜煙地往丹陛下去了。
答案很明顯,胤禩的計劃落了空。
他臉上還是一副玲瓏模樣,握著念珠串的手指卻在微微顫動,胤糖走過來,一臉欣喜地問:「八哥,方才可是阿靈阿、鄂倫岱他們幾個出來了,八哥的大業可是要成了麼?」
十阿哥也走過來,聲量很大,「東宮易位了?拜見千歲……」
「十弟!」胤禩一聲喝止了十阿哥,背著身搖了搖頭。他頭一次覺得自己這個很會弄錢的弟弟是如此沒有眼色,那個母家權勢滔天的弟弟是如此愚蠢。
來不及作解釋,廣場上來了兩個人,是廢太子胤礽,雖仍在軟禁之中,但身上沒有任何枷鎖,衣飾清潔,仿若閒散宗室,身後跟著梁九功大公公,說是押解胤礽一路過來,不如說是跟在他身後添底氣的權宦。
「萬歲爺要親鞫二阿哥,」梁九功朝廊下的一眾皇子們點點頭,「各位阿哥們也一併進來吧,有行宮的侍衛遞了摺子,萬歲爺要一併親審當日行宮中十八阿哥之事。」
胤祥站在最後面,心頭升起了一點不祥的預感。
十八阿哥之死當日已有定論,為何回到紫禁城裡,又要重翻舊案?
難道胤礽並未下毒,甚至可以說,萬歲爺還是心軟了,到底偏愛這個兒子,很有可能被復立為太子?
乾清宮的正殿裡,地板被擦洗的很乾淨,映照出一眾皇子神情各異的面孔,龍椅上的天子似乎蒼老了不少,那眼神也變得陰騭,猶疑地來回打量著他的兒子們。
「方才阿靈阿、揆敘他們幾個聯名上書,要朕立八阿哥為皇太子。」康熙慢悠悠地開了口,胤禩頭上的青筋都崩起來了,這一聲聲一刀刀,仿若在他心上挖肉一般。
「可是朕,不同意。」他把話撂下來,聲音很輕,卻叫八阿哥膝蓋一軟,險些跪倒在地。
如果說這幾句是尖刀,那麼天子接下來的話語,是比凌遲還叫人痛苦的鈍刃。
「八阿哥胤禩,」康熙伸手點一點,轉頭朝多羅郡王冷笑一聲,「胤褆啊,你是不是曾奏稱胤禩好?"
多羅郡王見點了自己大名,躬著身點了點頭。
康熙厭惡地說:「一丘之貉!春秋之義,人臣無將,將則必誅,胤禩與你黨羽相互勾結,妄蓄大志,這大寶豈是你二人可以妄行窺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