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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春長長地嘆了口氣,掀開宮燈外的玻璃紙罩,將紙條投入火上。那白紙黑字燃盡,化為飄落如蝴蝶的黑灰。
九阿哥胤禟,生母是宜妃郭絡羅氏,早年間得萬歲爺眷顧最深,如今佟佳貴妃上位,宜妃年歲也不小了,那麼不咸不淡地處著,為人倒變得有些尖酸刻薄,閒來無事,便整日在翊坤宮琢磨著將兩個兒子培養成太子的有力競爭對手。
無奈五阿哥胤祺是個為人淳厚的人,約自小看多了大阿哥和太子之間的鬥爭,很是有些無欲無求的脾性,不願花精力籠絡朝臣,氣得宜妃暗暗罵他爛泥扶不上牆。
而九阿哥胤禟就不同了,自幼就聰明好學,讀書上也發狠,甚至自學了兩門外語,得了萬歲爺好幾回稱讚。宜妃本來沒把希望寄托在這個兒子身上,沒想到胤禟善於結交,出手大方,替八阿哥使錢買賢名,幾乎到了有求必應的程度,朝堂上便慢慢有了讚頌之聲。
只是九阿哥萬般好,康熙帝卻不怎麼看得上,原因無他,胤禟身形肥胖、膚色黝黑,又不愛騎馬射箭。滿人說到底,那還是馬背上打來的天下,這樣頭腦發達、四肢簡單、形象不佳的皇子,雖為奪嫡一員,卻始終不在有力競爭者的名單里。
更要緊的,也是因為胤禟不加控制的體態和院子裡的七八個妾室,讓京中大臣們沒一個願意把自家千金嫁給他當嫡福晉。
太子呢,可沒這麼好心,上趕著給弟弟找媳婦,不過是想藉此機會往八賢王集團里塞一個耳報神罷了。元春抿了口茶,看來兆佳府上那個美麗的小丫頭,便要去遭這個罪了。
想到昨日在欽安殿裡見過的兆佳姑娘,那樣玲瓏生波的一雙眼,黑曜石般通透的轉著光,元春慢慢地摩挲腕上那對從賈府出來時便戴著的金鐲子,猛地回過神來。
那兆佳姑娘,她省親時曾在大觀園裡見過。
她喚抱琴進來鋪紙研墨,自己匆匆寫了張紙條塞到抱琴手裡,然後低著嗓子交待道:「老樣子,出了鳳藻宮,往西路弘義閣上去,交給那裡的劉公公,他自然會想法子遞到家裡去,你萬事小心,明兒午後再到弘義閣候著,自然會有人遞信回來。」
抱琴應了,轉身往殿外走。元春這麼惴惴的等了一夜,終於在第二日午後等回了消息。
屏退下人,她忙不迭地將王夫人遞迴的紙條展開,方長長舒出一口氣來。
她沒認錯人,那兆佳妙玉原籍姑蘇人士,的確是當日省親時櫳翠庵里領頭的修行居士,好在也不算欺君大罪,兆佳尚書也是名正言順地認了妙玉當養女,再送到宮裡參加選秀的。
將紙條燃了,元春又覺得氣惱,兆佳府和王夫人這事兒到底辦得糊塗,萬歲爺沒追究倒罷了,萬一真的追問起來,賈府少不得要風聲鶴唳上一陣子,賈政如今正任著工部侍郎,若是再拼一把,當個尚書也不是不可能,可萬不能叫此事給攪黃了!
元春想了一想,還是得未雨綢繆。既然萬歲爺口諭已下,兆佳妙玉已留了牌子,不日將下賜婚聖旨,這件事必須得爛在肚子裡了,於是又提筆寫了信箋,讓抱琴遞出去,這一回不是送到賈府,而是一路飛往江南,送到蘇州知府手上去了。
這一日雖無要事,下了朝後,兆佳尚書還是從戶部抱了幾本摺子,才回到家裡細細閱讀。太子胤礽身份金貴,和朝中眾大臣並不算常來常往,因此當門上小廝通傳進去,兆佳尚書忙將手上事務放下,親自迎到正廳里坐了,又讓鄭夫人出來斟碗府里最好的茶。
「今兒登尚書大人家中拜訪,為的是前日選秀一事,」胤礽懶得客套,大喇喇地往炕上主位一坐,「聽說萬歲爺當場留牌子賜香囊,兆佳小月姑娘也算是爭了顏面。」
兆佳尚書和鄭夫人不安地對望了一眼。
「怎麼?有什麼變故麼?」胤礽品了口茶,點點頭,「好茶,這可是明前的黃山毛峰麼?」
兆佳尚書沉默半晌,開口道:「那日入宮選秀的不是七丫頭小月……而是府上的養女。」
胤礽將茶碗往桌上一擱,眉頭皺起來,「尚書大人好大的膽子啊,竟在大選里做出這等事情!」
鄭夫人囁嚅再三,開口道:「太子爺,小月到底太任性了,即便送去應選,只怕也走不到後頭,更別提留牌子了。」
胤礽鼻孔了出了口氣,見木已成舟,也沒轉圜餘地,只好問道:「此女可妥帖麼?收養女也有正經儀式,都登記在冊了吧?」
兆佳尚書道:「太子爺放心,俱已安排妥當,萬不會節外生枝。」
胤礽原想著借兆佳府上的姑娘往阿哥所里安插眼線,無論是不是尚書嫡親的女兒,倒也沒什麼區別,何況這樣一來,兆佳馬爾漢這樣挑不出軟肋的人這回也算是被他捏了把柄,索性嘆氣道:「這也罷了,今兒梁公公打發人傳話,萬歲爺有意將兆佳姑娘賜給至今尚未大婚的阿哥。」
兆佳尚書慢慢思量道:「九爺、十爺、十三爺和十四爺尚未娶嫡福晉,都等著大從阿哥所搬出去另開府邸。」
胤礽笑了,「尚書大人對阿哥所的情況了解的可真清楚……如今元妃新封,在萬歲爺跟前也算是說得上話的人物,我本想讓她給萬歲爺吹吹耳邊風,給八弟新添一位側福晉……」
「側福晉?」兆佳尚書抬起眼,很詫異,「我堂堂尚書府里的女兒,萬歲爺親留了牌子的小主,怎能去阿哥府里做妾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