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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他一直推脫著不來見,此刻又說自己忙,為人真實虛偽得緊那!胤祥和胤禛心知肚明地對看了一眼,胤禛四兩撥千斤地說:「賈大人何必如此客氣!今日我與十三弟備下酒席為河患籌款,賈大人願意撥冗前來,實乃榮幸。」
幾個人擁簇著往樓上廂房裡去了,後面跟著烏壓壓十來個鹽商,胤祥留到最後,眼見一眾侍兒端了茶盞過來,便趁著眾人不備,將事先準備好的那張寫了「馮淵」二字的乩條,塞進了賈雨村的蓋碗裡。
第44章
紫禁城,阿哥所,端本宮。
綠杯從食盒裡取出甜瓜碗來,放在妙玉手邊案上。妙玉撂下手中書,從漆盒裡撿了兩粒鹽梅灑在瓜碗上,分出一半放到乾淨碗裡,推到綠杯跟前,示意她嘗嘗。
綠杯皺著眉頭,狐疑地看那碗上緩緩沉入甜瓜汁水裡的褐色梅粒,「主子,這麼弄能好吃麼?」
妙玉一把奪過銀匙來,挑了挑眉頭,「傻子,好吃呢,你不吃就都是我的了。」
雨後的瓜似乎顯得比平時更甜,她吃完最後一口,余酸還殘留在牙齒之間。拈著話本從窗下歪回紗帳中的藤蓆上,夏日太漫長,不知怎麼就睡著了,滿屋裡之聲院中淡綠的樹陰,不慌不忙地映照在紗窗上。
睡醒的時候,綠杯遞了張信箋到跟前。
「是十三爺的回信?」妙玉手肘一撐,從藤蓆上坐起來。
自從知道胤祥此去江南籌款,面臨的最大難題人物是賈雨村,她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一股腦兒將葫蘆案寫到信中送至江南,也不知道幫上忙沒有,她還挺好奇胤祥會怎麼回復她的,會不會好奇她是怎麼知道那樁案子的呢?
可展信一瞧,信箋薄薄一張,紙上寥寥數語。先是向她表示感謝,然後說馮淵一案果然是賈雨村所惡往事,以此為彀,果然他當場表示捐款,後眾鹽商也跟著捐出大額錢款。
妙玉心裡直犯嘀咕:這人信怎麼寫得像匯報材料,冷冷淡淡的。
再往下看,末了一句,如今錢款已經籌到,他要和雍親王一起運糧去河南災區,並在那裡盯著河工修建河堤。
她將信箋背面翻過來,哪知這人說話也戛然而止,到此處就沒了,她還以為胤祥至少會客套兩句,怎麼起碼的關心都不提一句。
妙玉想了想,決定破罐子破摔,「我就不信了,綠杯紙筆伺候,我再給他修書一封!」
綠杯歡快地「噯」了一聲,鋪開一張雪浪紙,又將湖州筆蘸了徽州墨,遞到妙玉手裡。
說些什麼呢?她琢磨了一會,本來打算托出賈雨村亂判葫蘆案一事,藉此當個人情,好讓胤祥對她心存感激,但是胤祥不問她和側福晉的近況,那便只有她主動說了。
既然打定了主意,提起筆來一揮而就,很直接了當,說她和瓜爾佳氏一切都好,只是最近那賈府大觀園成立了書院,自己想去幫忙,手上卻沒有牙牌,請求十三爺應允。
私印咔噠一聲印在信尾,按筆坐在案前掐指算了算,他說要去河南,只怕眼下快要到了,不如直接將信送到河南行館好了。
綠杯很會意地笑笑,攜了信往郵驛上走,雖然幾近黃昏了,可是清風沒有力量驅趕暑天的炎熱,那西墜的太陽仿佛生了翅膀,飛旋在宮牆的琉璃頂上,不肯下降,她拿手遮在額頭上抵擋日光,一路垂著頭往東華門方向,全然沒留意對面走過來三個怒氣沖沖的皇子。
「你是哪個值上當差的,怎麼這麼沒眼色?」一道聲音朝綠杯嚷過來。
綠杯忙伏倒在地,瑟瑟發抖。張了張口,正要如實報出自己是十三福晉跟前的大丫頭,卻又想起妙玉平素對她謹言慎行的教導。
「回主子的話,奴才剛進宮,沒留神衝撞了主子,給主子賠不是。」她把頭垂得很低。
那人從鼻子裡哼了一聲,兩道腳步聲傳過來,一個略年長的聲音冷冷道:「十弟何必拿一個小丫頭出氣。」
「八哥說的是,」十阿哥摸了摸自己的腦門,對綠杯說,「滾吧,爺今兒不跟你計較。」
綠杯長舒一口氣,也不敢多向那三人看一眼,蒙著臉就往前頭去了。
這邊十阿哥搖了搖頭,看向一旁累得氣喘吁吁的九阿哥胤禟,哼笑道:「九哥啊九哥,這大熱天的進宮,反倒叫你受罪了吧?」
胤禟瞥他一眼,「十弟有心思在這揶揄我,不如替八哥想想,待會兒怎麼跟萬歲爺說老四和老十三在江南的行徑!」
「鹽商捐款都是白紙黑字,不是他們自己願意的麼?」八阿哥胤禩一臉深沉,嘴上這麼說著,唇邊卻浮起不明的笑意。
十阿哥只好無趣地「哦」了一聲,三人步履匆匆地到了乾清宮內,俱是一副殫心竭慮的模樣,額上汗水也未乾,便拜在西梢間暖閣前。
康熙和德妃正站在窗前欣賞一盆奇蘭,聽到太監稟報,扭頭便看見他們三個氣喘吁吁地趕過來,略帶不快地請德妃退去,然後撣了撣龍袍的袖角,挨著書案邊的椅子坐下,「你們三個不在府上納涼,跑到我這裡來做什麼?」
十阿哥仗著母妃家的勢力,向來做慣了出頭鳥,「汗阿瑪,四哥和老十三在江南捅婁子啦……」
「十弟,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來,」胤禩打斷十阿哥的話,攔在他跟前,從懷裡掏出一本奏摺,躬身遞上去,「四哥和十三弟在江南賑災修河,原本是功德無量的好事一樁,只是江南巡鹽道賈雨村遞了摺子上來,說四哥在江南行事……略有些急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