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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衣玉食慣了,難得吃一次苦頭,也要苦中作樂,這是她的人生準則,穿越那會便是這樣想的,後來被趕出常家也是靠著這個念頭,才在青燈古佛下苦苦撐了下來。
「四爺不同意,我也想到了。」她似乎不大沮喪,接了胤祥帶過來的蜜三刀和榆錢火腿餑餑,吃得很香。
胤祥倚著殿門坐下,「你放心,我會想辦法的。」
妙玉看了他一眼,笑著寬慰,「十三爺不必太難過,你看我把這裡頭收拾得多整潔,我這會算是想明白了,你們阿哥在外頭鬥來鬥去,我在這裡偏安一隅,有吃有喝,暫且性命無虞,倒也讓你省心。"
這話說出來當然是騙胤祥的,雖然她知道歷史上的四大爺胤禛是這九龍奪嫡的言斗冠軍,胤祥後來還是常務副皇帝,結局好著呢!可是這過程中要死多少人,她是不是也會成為四大爺登基路上的墊腳石,她心裡是沒個底兒的。
她只是一個小小的十三福晉,雖然幫著賈府開辦女學,也算在大清朝颳起一陣女權之風,可這畢竟還是大清朝,是他愛新覺羅的天下,萬歲爺和皇子們真要她死,她也不得不死啊。
雲空師太從前都教過她,人之欲如石火光,如水上泡,如電光出,云何於中不驚不懼,云何於中生嫉妒心。索性看開了去,既然都是劫數,逃也逃不過去,乾脆儘量多幫胤祥一些。
於是想了想,又跟胤祥說:「爺,我這兩年跟著您,也算長了些見識,我琢磨著檯面上雖然斗得厲害,但是萬歲爺心裡一定是有數的,您答應我,太子大勢已去,八爺黨也不成氣候,往後一定要跟緊了四爺。「
胤祥微微一愣,不明白妙玉為什麼突然說出這些叮囑,簡直有些交待後事的意思。
「怎麼突然說這些……
「就是這幾天無聊,隨便想想,「妙玉凝視著門洞外他俊秀的側臉,一時出了神,開始夾帶私貨,「還有啊,十三爺往後得了空,可以研究研究火藥火炮,開放海岸,雖說滿人是馬背上打下來的天下,可誰知道大海的對面有什麼樣的國家呢,萬一那些西洋人發明了厲害的火器,再打到咱家門口,絕不是在馬背上射箭就能解決的。」
胤祥呆呆地望著她,瞪圓了眼,他不知道她這些想法是打哪兒來的,宮裡有西洋人,他也見過幾個,妙玉說的那些火|槍的確很奇特,只是萬歲爺到底年歲大了,又以仁德治國,他雖然躍躍欲試,想討一把來賞玩,卻被萬歲爺擺擺手搪塞了去。
「你說的有道理,我會記在心上的,」他沉吟了一會,「只是眼下不准你說這些,我要你平平安安地出來.…….我們雖然成婚兩年多了,卻幾乎沒過上什麼平淡夫妻日子,往後.…….往後你都要給我補上。」
妙玉眼圈一紅,忙轉過頭去掩飾,「十三爺,你知道嗎?我小的時候,在常府的時候,我爹並不怎麼疼我,我娘呢又一直臥病在床,鬱鬱寡歡,只是偶爾才會對我有一絲憐愛,後來有幸在玄墓蟠香寺遇上雲空師太,她是那麼智慧又慈祥的一個人,只是說走就走了…….那時我便懂了,世間都是如此,大都好物不堅牢,彩雲易散琉璃脆。」
胤祥嗓子炸了一下,從來說話都是那麼敲金戛玉的人,此刻啞得像被一把砂紙打磨過,「妙玉,我絕不會離開你的,如果汗阿瑪要你的命,那便把我的命也一併帶走………」
一隻細膩柔軟的小手從門洞裡伸出來,捂住他的唇,他定定地凝眸望著她,門裡那人在昏暗的光線下眼淚涔涔而下,可是嘴角微撇,仍是那副頗為倔強的神情。
胤祥沒頭沒腦地想起來,那時他們一同被大雪困在木蘭圍場,妙玉在馬車的燈火下幫他包紮的認真模樣,還有養蜂夾道里他從長夢中醒過來,她給他下的那晚長壽麵,底下還臥了一個荷包蛋,他執意要留給她吃,她卻誤會他不吃,便是這麼一副嘴角微撇的模樣,又可憐又可愛的神氣。
還有那時在圈禁中,在蘇州時,她最開心的倒不是一齊看書習字,吃飯穿衣,而是看膝蓋傷口,若想得她哄上一哄,必須裝得似模似樣,決不能讓她看出是在裝病。
他盯著眼前那張再熟悉不過的臉,心裡卻出了神,仿佛她人還在眼前,他就已經開始想念。
良久,那雙手慢慢從他臉頰滑落,縮了回去,妙玉到底還是張了口,「十三爺,我有個不情之
請,我一直有個隨身攜帶的箱子,您知道的。」
胤祥不明就裡的點了點頭。
妙玉「嗯」了一聲,「那箱子裡都是我最重要的物件,曾放了林妹妹送給我的荷包、賈府元妃娘娘省親時給我的翡翠簪子,還有……還有小時候你讓四爺給我的南珠墜子,以及雲空師太臨終前託付給我的金嵌寶石的藏經盒,翡翠簪子我當掉了,南珠墜子如今我日日掛在胸前,只是那藏經盒,就請您幫我給萬歲爺送去吧。」
胤祥皺眉不解,「那藏經盒是雲空師太所託?她究竟是……什麼人?」
妙玉勉力笑一笑,「我也只是個猜測,死馬當活馬醫,您就替我跑這一趟吧,送去了,便能知道了。"
胤祥自然沒有多問,離開宗人府後便依照妙玉吩咐,將藏經盒送到了乾清宮中,他盯著那放在暖閣上的小小盒子,寶光婉轉,似乎蘊藏著某一個皇家秘辛。
他不得不將希望全部寄托在這個小小的盒子上,如果妙玉與萬歲爺之間當真有一道緣分,那麼他的妙玉,能否邁過這道檻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