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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一聲不吭地盯著胤禩,這是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汗阿瑪請看奏摺,」胤禩頓了一下,「四哥他們在揚州逼著那些鹽商們捐款,就差讓災民上門鬧事了,這樣的手段,怎能是治國之道呢?」他舔了舔唇角,抬眼窺向天顏,才沉聲繼續說,「不過再怎麼說,也難得四哥和十三弟的這份心。」
九十兩位阿哥連聲附和了兩句,康熙臉上現出淡淡的不耐煩來,將手上摺子闔起,往桌案上一扔。
「今年哈密進上來的鄯善瓜很甜美,」康熙摸了摸膝頭,站起來,「朕上回讓御膳房做了果子碗,給老四和老十三送去嘗了,你們幾個還沒吃過吧?」
三位阿哥面面相覷,不等他們張口,康熙朝門外說:「梁九功!」
梁九功答得很快:「在。」
康熙點點頭說:「讓小郭給他們幾個阿哥都各上一碗,朕晌午睡久了,有些乏,你陪朕去御花園裡逛逛。」
說罷,竟背著手施施然走了,只剩下三位阿哥尷尬地站在乾清宮裡,等待著那不得不吃的御賜鄯善瓜果子碗。
素粉的信箋被馬皮裹住,隨著滾滾塵煙一起送往河南行館,好在河南比揚州近多了,又是平原,那送信的官差腳程快,不過七八日功夫,妙玉竟收到了胤祥的回覆。
比上一回來得快多了!妙玉喜滋滋拆信細看,十三爺似乎心情很好,爽利地應允她回書院幫忙,並附上了遞給內務府的字條,妙玉只要憑藉這張條子,便可以按需去內務府領牙牌,自由出入阿哥所。
看來上回她提供的信息頗有價值,而十三爺是個投桃報李的人,她氣定神閒地換了衣服去領牙牌,綠杯連聲問她:「福晉主子可是每日都要出宮麼?十三爺倒罷了,萬一叫旁人看見,少不了人多口雜。」
「你放心吧,」妙玉對鏡抿了抿鬢角,又尋了個團扇握在手裡,既可以解暑,又能遮面,「十三爺這是還我人情呢,我又不傻,也會顧及他的顏面的……總之你也不懂,我和十三爺彼此心知肚明,你來我往,客客氣氣,絕不會逾越了規矩的。」
「福晉和爺什麼時候這般有默契了?」綠杯訝然地撓了撓頭,但這默契好像又太生分了,什麼你來我往,你欠我一個人情,我守護你的體面,仿佛再做生意似的。
妙玉卻覺得這種生分恰到好處,宛如現代社會裡單位上下級之間的關係,她吃住都靠十三爺,自然要替他辦點事,有分有寸,有尺有度,這才是長久共贏的勞務關係嘛!
大觀園書院如今分了兩路,原先凸碧山莊一處承辦先前講談社的業務,只用作內部講學和日常理事的場所,而先前義學家塾也被女學分走了一半屋子,眾姊妹將各自編寫的文稿送到書坊里,經刻錄謄寫成書,然後送到此地販賣。
黃夫人和眾姊妹商量後定下了規矩,凡是大觀園所刊之書,僅用於閨閣間流轉,若是有男子好奇詢問,一律稱是女子讀物,不便為男子道也。
本以為京中女子多矜貴,無人光顧大觀園書院的小小刊物,哪知宛如投石入水,一石驚起千層浪,專程光顧那家塾來購書的姑娘們絡繹不絕,無論是深門貴婦,還是商販之女,都對這樣新鮮的讀物充滿好奇,書院一時人來人往,丰神流動,韻致飄揚。
妙玉從藍簾軟轎上下來,很欣慰地抱臂站在一旁,「這麼一來,寶珠那事大概可以解決了。」
「姑娘們當真是脂粉英雄啊,」綠杯慨嘆一聲,摸到那琳琅滿目的書架邊上,盯著一本史湘雲寫的美食圖譜,「福晉,我想讀這一本,我想弄懂今兒早上的甜瓜,為什麼加了鹽梅,反而更香甜了呢?」
「好說。」妙玉從荷包里摸出一粒碎銀交到管事的丫頭手裡,這丫頭她有些面生,自稱名叫艾官,是跟著探春學理事的。
「三姑娘今兒可在府里?」妙玉將美食圖譜塞進綠杯懷裡,問向艾官。
「兆佳姐姐!」探春聽見她說話,從後院繞出來了,很驚喜地問,「怎麼今兒出宮了?也不提前說一聲,正好寶玉那裡擺了宴席,晌午隨我們吃酒去!」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妙玉笑得眉眼彎彎,果然自由的空氣更香甜,「我可得了牙牌呢,下鑰前回宮就行!」
第45章
怡紅院向來出手闊綽,難得十三福晉來吃席,寶玉一股腦兒,把什麼好吃的好喝的都拿出來了,海南的東山羊,鶴峰的葛仙米,舟山的黃唇魚,桂林的瑞露酒,看得妙玉心頭直發顫,這排場比皇家御宴還大,食材比御膳房裡的還珍稀,萬歲爺不抄你家,還能抄誰家呢!
大伙兒酒足飯飽,妙玉看著時辰不早了,便帶著綠杯出了大觀園。軟轎里四處鋪了綢緞的褥子,靠著引枕,大油大葷吃多了,松泛地有些發困,香爐升起裊裊煙霧,讓狹小的轎籠更加悶熱,她索性把軟簾打起來,吹一吹涼風,人也清醒些。
入夜時分,京城大街上的人影漸漸稀少,月光皎潔地鑽進胡同的四肢百骸,是一片澄澈的光影,宛如高山之巔的碧藍湖水。
有幾個小乞兒蹲在路邊,手中的拐杖一聲一聲地敲著破碗,打破了寧靜。妙玉讓停了轎子,好心地摸出一粒銀錠子,讓綠杯丟進小乞兒的碗中。
小乞兒扔下拐杖,抓起銀子就往嘴裡塞,綠杯嚇得不輕,生怕小乞兒吞了銀錠送掉性命,正要上去奪,卻見小乞兒忽得跪倒連連磕頭,「是真的銀子!謝謝好心的菩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