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兆佳小月很驕傲的笑了,「我打小兒在大草原上長大的,我們旗人在馬背上打的天下,女子自然也不差的!你可懂得騎馬射箭?」
妙玉將一件新芽色的罩衣抖開,披在綠紗中衣外,搖了搖頭。
「我聽說漢人姑娘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還不會吃飯,先學會吃藥了,想來那身子都是沉沉悶悶的,」兆佳小月歪了歪頭,「我問你,平日裡都做什麼呀?」
有氧無氧結合,少碳水多蔬菜和蛋白質?
實話當然是不能說的,說了小月姑娘也聽不懂,妙玉便心平氣和地回答:「吃飯、睡覺、讀書、習字、抄經,偶爾做一做八段錦和五禽戲。」
「我們旗人男女可都是善於騎射的,你這樣的,只會讀書、抄經、八段錦?」兆佳小月在剔紅食盒裡撿了把松仁,扔進嘴裡,很疑惑地看向妙玉,「我額涅怎麼會看中你?」
妙玉走過來,不客氣地將盒蓋兒蓋上,「我怎麼了?漢家女子配不上你兆佳氏的名號麼?」
兆佳小月訕訕地收回了手,「倒也不是,我額涅也是漢家女呢……只是,只是那些皇室裡頭的人,怕不會喜歡你這樣的,旗人男子啊,喜歡的都是騎在馬背上的姑娘,就算你進了大選,也只會被撂牌子的。」
妙玉「哦」了一聲,心裡腹誹,被撂牌子也不是什麼壞事,畢竟九子奪嫡,可夠腥風血雨的呢。
兆佳小月看她不說話,只是垂著眼沏茶,便又找了個話頭。
「你去過草原上嗎?天很藍很藍,比世界上最藍的藍寶石都要藍,草原也是很闊很闊的,一眼望不到頭,阿瑪和哥哥帶著我騎馬,從額爾古納河一路騎到阿爾山下……」兆佳小月的臉上露出一點嚮往的表情,「他們都說宮裡頭好,可我覺得……草原,才是最好的。」
「你說的是啊,可你有個好爹娘,還有選擇,」妙玉幽幽嘆了口氣,在她對面坐下,驀然想起同樣來自草原的雲空師太,「但……大多數人生都是沒得選的。」
兆佳小月垂下頭,不說話了,忽地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那個十三爺挺好看的,我好幾個堂姐妹都心儀於他。」
十三爺愛新覺羅·胤祥啊。
妙玉忽地想起,就是那個弘慈廣濟寺里救過她的人,也是除夕夜裡撞見過的人。過了兩三個月,腦海里的印象還是清晰的,他是真的很好看,不是單純的帥,而是那種金玉一樣的氣質,寶玉那次怎麼說來著?哦,對了,「天人眉宇見王初了」!
「那你呢?也心儀於他麼?」妙玉覺得有些好笑,笑眯眯問兆佳小月。
兆佳小月挺了挺腰板,湊到她耳邊,「那你可別和旁人說,我覺得那個成日裡只知道鬥蛐蛐的十七爺倒挺有意……」
這話還沒說完,又一個人從菱花窗里跳進來,臉皮生得很白淨,看起來也文縐縐的,身手倒很不錯,猛地從窗上下來,一點兒聲響都沒有。
妙玉看著窗欞上的幾道灰塵,有點兒鬱悶。今晚都怎麼了?月圓閣怎麼說也是她的地盤,不通報就算了,有門不走,偏偏一個二個都從窗子裡蹦來跳去的。
「妙玉姑娘,打攪了,」那男子先作個揖,「我來把我妹妹領走,她沒個規矩,擾了姑娘清夢。」
「這是我哥子,現在也是你哥子了,」兆佳小月朝男子抬了抬下巴,渾然不放在眼裡的樣子,「兆佳景仁。」
妙玉拘謹地蹲了個禮,這男子說話聲音很是清越,她一耳朵就聽出來了,那日沁芳亭外,就是他在那兒大喇喇地念黛玉的詩。
「上回大觀園裡的詩……」兆佳景仁耳根子有點紅,磨蹭了一句。
妙玉連連擺手,「不是我寫的。」
「哦,」兆佳景仁大概有點失望,嘆口氣說,「那想必是賈府里的姑娘,說句痴話,我真想見上一見,光是那兩句詩,我便能想像作詩之人是如何飄逸卓絕……就像,就像仙露明珠一樣。」
畢竟林妹妹是絳珠仙子嘛,兆佳小少爺這感覺倒也很對。
妙玉挺讚許地看他一眼,這人儀表堂堂,比寶玉還清俊上好幾分,更與林妹妹有些靈魂伴侶的兆頭,她含笑拍了拍他肩頭,安慰道:「若是紅塵有緣,自然會有相見之日的。」
第22章
內務府的冊子遞上去,很快便來了回音,這便是第一關過了,傳信的小太監捏在嗓門報告鄭夫人:「兆佳尚書府的妙玉姑娘過啦,請在三日後乘騾車進神武門!」
農曆三月裡頭,清明節關頭,正是天氣跟小孩兒鬧脾氣似的光景,頭一日熱得宛如初夏,下了點雨,便寒涼得仿佛深秋。
那日妙玉起得很早,天還沒亮,風涼涼的。綠杯剛拉著妙玉從床上起來,教引嬤嬤就帶了梳頭嬤嬤進月圓閣。
嬤嬤手很巧,卻還是花了好一會功夫,先給妙玉梳了個小小的兩把頭,然後綴了個不張揚的點翠簪子,斜插一朵白玉冰芍藥樣式的蠶絲絨花,妙玉本就白,連鴨蛋粉都不用,只在唇上和兩頰點了些胭脂。
鄭夫人先前就備下了三四件衣裳給妙玉選,妙玉不喜歡張揚的,挑了件湖色暗花綾襯袍,外頭罩銀灰色方勝紋暗花緞琵琶襟袷馬褂。
教引嬤嬤站在一旁掌眼,先是猛地搖了搖頭,打量片刻,才點起頭來,「這也太素淨了,哪有秀女穿成這樣!」
妙玉含笑摸了摸衣擺,「說今兒是第二關,其實就是相看呢!那些公公和姑姑們看了那麼多衣飾鮮艷的,保不准眼早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