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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夫人和邢夫人對看一眼,兩人都鬆了口氣。王夫人心裡想的是總算推掉了這個燙手山芋,而邢夫人則認為妙玉這姑娘進不了門,便威脅不到她正房大太太的位置,還算是個識大體的懂事孩子。
事情似乎正往眾人喜聞樂見的方向發展之時,忽然有人得了風聲而來,那人不是別人,卻是賈赦親自登門來了。
櫳翠庵到底是尼姑庵,他不便長驅直入,就站在山門外,喚了個站在門口的小尼姑進來傳話,那小尼姑也不是別人,正是被妙玉的「妖法」震住膽的蓮靜兒。
「赦老爺說了,」蓮靜兒先是怯生生地看了妙玉一眼,才把目光投向邢夫人和王夫人,「甭管妙玉姑娘怎麼想,若她不願意,多半是嫌赦老爺老了,指不定如何戀著少爺們,要麼心裡頭念著十三阿哥那樣英挺俊朗的人物,要麼是……要麼是看上了寶二爺和璉二爺,請妙玉姑娘早早歇了心,他要不來的人,往後誰還敢收?」
此話一出,邢夫人和王夫人的臉都綠了,大概沒想到賈赦為了納個妾,竟然連最起碼的臉面都不要了。
邢夫人猛地站起身,只拉著蓮靜兒問:「老爺現下就在山門外?」問罷不等回答便要往外走。王夫人左右為難,看看邢夫人,又看看妙玉,只覺得這水是越攪越渾了。
妙玉靜靜地飲完手中半盞茶,綠玉斗往桌上重重一放,朗聲道:「二位太太不必著急,我這便往老太太處去表明心意。」又向蓮靜兒問:「赦老爺還說了,憑嫁到誰家,也難出他手心,除非我死了,是不是?」
蓮靜兒納罕地點了點頭。
賈赦的話實在不堪入耳,她也是怕邢夫人當場發作,更怕妙玉一怒之下施展「妖法」,禍害她好不容易得來的清靜生活,便擇了兩句按在肚裡沒說。
哪裡知道妙玉如此料事如神,蓮靜兒心裡頭更忌憚了,出了東耳房,幾個尼姑追著她問赦老爺說了什麼,她也只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那廂妙玉跟著兩位夫人和她們帶來的大隊伍出了山門,賈赦也不知道躲到哪裡去了。烏泱泱一群人從聚錦門穿過榮國府往賈母院裡走,這一路雖不算遠,但每人各懷心思,一路沉默無言,氣氛無比尷尬。
妙玉和賈母其實沒那麼熟,只不過伴著禮了兩回佛,可巧裡頭十分熱鬧,寶玉、黛玉、鳳姐兒、寶釵等姊妹都在賈母跟前湊趣兒呢,妙玉進了房中,沒有哭天抹淚,也不怨天怨地,直直站到賈母面前蹲了個禮。
賈母看著一大群人魚貫而入,愣了一愣才認出站在當前的這個是誰,「丫頭啊,你是太太請來那個帶髮修行的,是不是?」
妙玉眉目平和,脆生生答道:「老太太好,我姓常,小名叫妙玉,我爹爹先頭任著蘇州知府,如今已告老還鄉,我娘則出自績溪胡氏一族,八年前便已經過世了。」
賈母眯著眼思慮片刻,「哦,績溪胡氏我知道的,這可是大族啊,幾個朝代的冠冕相襲,光前朝就出了好幾位尚書,如今也翰林院裡的幾位胡大人也出自績溪胡氏吧?」她似乎想起了朦朧的年少回憶,唇角彎出一絲笑意,「……我先前當姑娘時候,家裡也曾來過一個胡氏門生,很是年輕俊俏,不比我家這個寶玉差。」
這話說完,除了先前專門問過妙玉的王夫人,所有人都一臉驚訝,眾人光知道妙玉出身官宦之家,哪裡知道她身後竟有這麼龐大的家族勢力。
王夫人沖邢夫人低聲道:「這下好了,老太太都知道她家的,是個名門望族,赦老爺果真是痴心妄想了。」
邢夫人臉上倒浮起一層喜色,尷尬人偏逢尷尬事,自納妾事起她就沒睡過一個好覺,又要巴結著賈赦順著他的心意,又擔心妙玉進門後爬到自己頭上,此刻終於鬆懈下一口氣來。
那邊賈母又道:「好孩子,你這氣質模樣都很好,聽那兩個玉兒也成日誇讚你,鳳兒的身子也是你料理好的?真是個能幹的丫頭!」說完對鳳姐招了招手,吩咐道:「常丫頭一直按照小姐份例的吧?千萬留意著,既然如今在我家裡住著,可不能受了委屈。」
話點到這裡就夠了,有些事不用撕破表面,妙玉很得體地笑著道了謝,退去黛玉那邊說話。
賈赦自櫳翠庵出來,見兩位夫人和妙玉往賈母房中去了,自己又不敢在母親面前提這樁事,只好回到書房裡等消息。好等了半日,坐立不安,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終於等到了邢夫人回來傳話。
邢夫人只將妙玉的身世如實說了說,賈赦便覺得無比煩悶,抬手一拍桌面,一個繡囊飛出去,跌在邢夫人腳邊。
還以為她是小門小戶小丫頭,怎地竟是這樣好的出身。這個常妙玉是無論如何也得不到了,但終日裡只能對著那幾個鶯鶯燕燕,實在無趣的緊。
邢夫人往腳邊一瞥,那囊上不堪入目的刺繡映到眼裡,無奈地搖了搖頭:「老爺若是真想納妾,家裡這麼些丫頭,看上哪個只管要了去,想來老太太、太太也不會不依的。」
老淫賊聽了這話,方捋著鬍子露出賊心不死的笑容,白日裡雖不敢再明目張胆地提納妾之事,私下裡卻各處托人購求尋覓。
才不過半個月之久,又暗地裡看上了跟在賈母身邊的大丫鬟鴛鴦。
第14章
這日正是兆佳尚書夫人的壽誕,宴請一眾京城名流,連太子妃和好幾位皇子的福晉都賞臉親赴。尚書府與寧榮二府向來走得近,鄭夫人與王夫人更是常在一處念經禮佛,於是提前兩日打發了家人,請賈母、王夫人、薛姨媽、鳳姐、黛玉、寶釵及賈家幾個姊妹去尚書府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