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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帝爺最是好佛啊,險些削髮出家為僧,福晉主子竟不知麼?」小李公公神神秘秘地說,「從前宮裡的禪師喇嘛們,在當今聖上登基後,都被趕出宮啦!」
順治那個戀愛腦啊,為了美人董鄂妃,連江山都不要了,要死要活要出家當和尚的,這些妙玉當然知道,但沒想到順治這一鬧,鬧得兒子康熙創傷後應激障礙了。
小李公公繼續說:「後來啊,宮裡頭各殿的小佛堂都被撤去了,哦,我聽我乾爹說,只有一個例外,不過那人早就不在宮裡了,只怕說了你們也不知道。」
「是誰啊,別賣關子了!」綠杯捶他一拳,好奇心正盛。
小李公公清了清嗓子,「這也沒什麼要保密的,蘇麻喇姑,知道吧?孝莊文太皇太后跟前的大嬤嬤,連萬歲爺都要叫一聲額涅的,她要禮佛,自然沒人敢攔著,慈寧宮裡的小佛堂,就是為了蘇麻喇姑大嬤嬤保留下來的。」
第50章
蘇麻喇姑是蒙古族人,隨孝莊太后陪嫁進的宮。妙玉雖然對清宮歷史不算很了解,但戲說的電視劇小說沒少看,光知道蘇麻喇姑地位非凡,孝莊和康熙無比信任她,可一個蒙古族人,怎麼會信佛呢?
「這位大嬤嬤如今還在世麼?」妙玉問。
「早就隨太皇太后駕鶴西去啦,」小李公公誇張地做了個展翅高飛的動作,「若她還在,萬歲爺見了大喇嘛也不會這麼牴觸。」
說完只聽得前頭一陣動靜,十來個侍衛押著一位披紅袈裟的人,很不客氣地穿過小樹林,往遠處去了。
小李太監搖了搖頭,「大概是要押解回京吧,總有這些不聽勸的僧人,總想著說上一兩句話,遞上一兩件聖物就能攀著聖上,那可是萬歲爺啊,萬歲爺拿定的主意,誰能讓改的!」
聽了這話,妙玉心裡頭有些戚戚然,她也曾在佛前侍奉了六七年,若是被宮裡頭知道真實身份,就算兆佳尚書能解釋得清養女一事的來龍去脈,躲得了欺君大罪,也躲不過萬歲爺對佛門中人的深深厭惡。
儀仗又動起來了,小李公公回到外頭去駕車,妙玉也放下帘子,抱著膝頭滿腹心事,綠杯也明白她心裡頭在想什麼,爬到她身邊坐下。主僕兩個偎在一處,綠杯低著聲說:「主子,十三爺看起來也是個疼人的,真到了那一步,一定會護你周全,實在不行,咱們還回玄墓蟠香寺當姑子去。」
妙玉點了點頭,一路上始終蔫了吧唧的,好在一路向北,塞外風光逐漸壯麗起來,頗有些「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的古意。
雖然帶著上萬精兵和腳伕,出了紫禁城,所有的蓋傘幢幡一一撤去,在行獵的隊伍里,康熙騎著一匹純白的駿馬,身後的御前帶刀侍衛執掌著一頂九龍曲柄明黃圓蓋,由於遠行的緣故,出狩的騎架只出動了最簡略的儀仗,驟然看來幾乎還不及一個小小縣官出巡時的喧鬧。
好在一路上都住行館,白天顛啊盪的,夜裡不用安營紮寨,能吃上一口熱乎飯,睡個安生覺。胤祥白天要騎馬,還是比她坐馬車辛苦多了,腳腕上都被馬鐙磨出了血口子,燕小進伺候他洗腳抹藥,她頗有眼力見兒地把主床讓給他,自己跑去跟綠杯擠一塊,大概是白天車行勞頓,夜裡也睡得很香甜。
大駕接著往前走,到了第五天傍晚,果然進了熱河地界。
行宮的建築和紫禁城的一片金碧輝煌景象完全不同,離宮殿院只是一處處樸素雅致的山居,一律用硬山卷棚灰瓦頂,所有的樑柱不雕不繪,寧拙舍巧。各處保存了蒼松古柏、垂柳老榆,這一春又新栽了芭蕉梧桐,山莊內外湖水相連,即便是仲秋,水面上仍有點點荷花,妙玉坐在馬車裡一路進去,也能聽見流水琮琤,但覺塵囂遠逸,心境清明。
那邊萬歲爺和眾皇子們換上吉服,接受當地官員和內外蒙古使臣們的迎駕朝拜,這邊有管事的大姑姑帶著宮眷們,上分好的院子裡安頓。
隨行的人那麼多,胤祥尤其是剛失了寵的那個,被分到了文津閣內的一處無名小院落腳,妙玉和綠杯稀里糊塗地走了老久才摸到地方。這一片很偏僻,在行館最西邊,挨著梨樹峪底,好在很清幽安靜,依山臨水,面對澄湖,從窗里望出去,正是湖中形若芝英的如意洲,更遠處一片遠大豁朗,是碧草茵茵的試馬埭和萬樹園。
正房自然留給十三爺,妙玉選了個能看見朦朧雲山的廂房,床榻軟和乾爽,她歪在窗下美滋滋地想,又能分著房睡,可比前幾夜要舒坦多了。
在行宮裡整頓休憩了三五日,萬歲爺就帶了狩獵大隊,出發往木蘭圍場上去,所有皇子宗室都得去圍獵,連剛剛過了八歲生辰、還在嗦手指的老十八胤祄都得跟著去見世面,而女眷自然不准出門,都在行宮裡住著,等待爺們凱旋而歸。
妙玉無聊得很,沒有瓜爾佳氏和賈府的姊妹們一處作伴,又不想扎在嬪妃福晉堆里嚼舌根子,把文津閣上下都翻了個遍,可這一處藏書自然沒有宮裡多,而且都是些經籍古本,沒有能消磨時間的戲本子,綠杯把小李公公叫出來,三個人成天聚在一塊玩牌吹水,或是在山莊的旮旯犄角上逮兔子,挖地瓜,釣魚蝦,聽小李公公說木蘭秋闈上的故事。
「那木蘭圍場啊,在伊遜河西岸上,沿途那個山深林密,猛獸成群,我聽侍衛們說,那附近地名都以樹木禽獸為記,納喇蘇圖,就是松的峽谷,海拉蘇台,那是有榆樹的地方,楚克爾蘇,那是杉樹,呼嚕囌就是蘆葦,有鹿出沒的地方叫鹿圖。」[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