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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仔細端詳胤祥神色,臉不怎麼紅,可眉頭是微微蹙起的,似乎有一肚子話要說。
妙玉心裡犯嘀咕:既然不是那件事,難不成是對我這豐功偉績崇拜得五體投地,想抱我這天降紫薇星的大腿?
第47章
夜色如墨,潑滿了廊廡外的一整片天地,更遠處的宮燈也一盞一盞地熄滅了,這紫禁城裡醒著的人寥寥無幾,而妙玉和胤祥也身處游夢一樣,仿佛不必為自己寫下來所說的話負責。
風很鬆軟地吹過來,大概是因為深夜,那風有了涼意,妙玉心猿意馬地在腦中算了算,如今已是七月底,這個夏季太漫長,發生了太多的事情,以至於她都要忘記秋天快要到來。
兩篇暗褐色的落葉飄到胤祥肩頭,妙玉下意識地伸出手,拂去的瞬間,看見胤祥的眉骨輕挑了一下。
「十三爺的衣上落了葉子。」妙玉語氣誠懇地說。
胤祥僵直了身子,等妙玉的手指在他肩上輕撣了兩下,才恢復了那種平靜無波的神色。
「我在哪裡見過你麼?」胤祥低下頭看著她,他生得那麼高,卻用幾乎是唇語般低沉的聲音說,「你碰到我肩頭的感覺……有些熟悉。」
妙玉壓了壓跳得飛快的心臟,一臉不解地望向他,「弘慈廣濟寺是頭一次,然後就是除夕那夜的賈府,爺先前就問過一次,莫不是忘了麼?」
胤祥眉頭輕輕皺了皺,似乎正要張口,正在此時,天上卻刮來一陣怒風,一卷卷寥落的葉吹到他們之間,緊接著就是秋雨,並不猛烈,很有些溫柔的淅瀝之感,清朗而潔淨地沖刷去了他們方才的尷尬。
兩人就這麼默默站了一會,片刻後胤祥才開口,「福晉那日送來的賑災銀款……我和四哥很是感謝。」
妙玉點頭笑了笑,「原是兆佳府和賈府一齊辦的義賣,側福晉也出了捐品,我不過是湊了點主意,擔不上感謝,不過是做些事情罷了。」
胤祥凝眉問:「福晉和賈府的姑娘們遙在京城深閨之中,如何能想到通過義賣來籌措銀子的呢?」
「因為……弘敷五典,無輕民事惟有難。」妙玉背著手,巧笑倩兮地看著他。
「是汗阿瑪掛在乾清宮裡的對聯。」胤祥淡淡的,將目光移到廊廡下的一盞宮燈上,「福晉身為女子,還能有這樣的宏願,我很驚訝。」
妙玉沖他笑了笑,「我先前在賈府時辦……參加過講談社,後來講談社裡請了洪昇老先生的夫人來上課,便又生發出了女學和書院,欲結天下女性於一致,為迷津筏,為暗室燈,」她說得有些激動,舔了舔嘴唇,方繼續道,「若要救助數以萬計的貧苦婦女,須得兼濟天下,就眼下而言,那些災民,便是現在最需要幫助的。」
她一臉神采飛揚,叫胤祥看得怔愣,眸光緊鎖住她,他也不甘示弱地看回來,片刻後是胤祥先轉開了眼神,猶豫了一會,才溫吞地開口問:「福晉說得好一番道理,那賈雨村判下的冤案,雖然助我和四哥達成所願,在江南籌下一大筆銀子,可我今夜剛回來就被汗阿瑪叫到乾清宮去,彈劾我和四哥逼官的摺子一本一本地遞到御前,八哥和太子爺也不願替我和四哥多說一句話……你可明白這是為何?」
他站得離她極近了,有好聞的氣息縈繞到她頸間,起了一層細密的雞皮疙瘩。
妙玉垂下眼帘,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恭恭敬敬地回答:「臣門如市,臣心似水,蒼天可鑑。」[1]
胤祥笑出聲來,「福晉可真是個妙人兒,看來讀過不少書啊。」他跟著往前踏了一步,將妙玉逼到窄仄的廊廡轉角,「尚書府崇武,兆佳小月姑娘以任性刁鑽在京城裡出了名,斷不是福晉這樣會讀書的樣子……你,究竟是誰?」
妙玉愕然地抬起頭,睜大了眼看他,胤祥眼中先前的旖旎與曖昧消失不見,人還是那個鮮衣怒馬的少年郎,但溫潤的外表撕去,剩下的是冷戾的漠然與防備。
「是誰派你來的?是老八還是太子?」他說。
妙玉彎身,貼著雕花朱闌鑽到了一小片廣闊的平台上,挺直了腰,盯著他說:「十三爺,你是我自己選的夫君,太子爺本想讓我入九爺府,可那日你在弘慈廣濟寺救下我,我見你人品貴重,相貌英俊,我便跟他說,願入十三爺府做福晉。」
胤祥頓了下,問:「真的是這樣麼?」
妙玉瞬間心裡有些委屈,勉力撇了撇嘴,擠出一個難堪的笑容來,「十三爺愛信不信,若是爺沒有別的話要問,那我就先回去睡覺了。」
她福了福身,扭頭便往自己房裡走。
她該難過麼?被自己選的夫君質疑,好心辦的事被當成驢肝肺,一片真心被人這麼踐踏,還不如什麼都不告訴胤祥,讓他和他的四大爺在江南苦思冥想怎麼對付貪官才好!
氣哄哄往窗下那麼一坐,正在打瞌睡的綠杯猛地醒來,斟上一壺茶,「主子可是和爺鬧彆扭了?這可使不得,俗話說這寧作野中之雙鳧,不作雲間之別鶴,咱們安身立命,一切都靠著十三爺呢,主子千萬別小性兒,指不定過兩天就好了啊。」[2]
妙玉大口灌下一杯茶,白了綠杯一眼,怪聲怪氣地說:「綠杯姑娘可真是個妙人兒,看來讀過不少書啊。」
綠杯絲毫沒聽出其中揶揄,插著手站在原地,「跟著福晉主子,沒文化的也給醃出味兒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