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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小進掰了個玉蘭餅送到胤祥碗碟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沒找著福晉,也不知道福晉主子在江南有沒有親戚,咱也不用跟個沒頭蒼蠅似的亂轉。「
胤祥啞然失笑,「我指的是江南三所織造局的案子。」
燕小進「啊」了一聲,「這個倒是有聽過,織造局總會往京城送密折,凡是走陸路,都要打無錫這驛站過……….只是這織造局分明是管織造的,為何要遞密折?」
胤祥「噴」了一聲,掰著手指頭跟他解釋,「江南有三大織造局,你知道的,分別是江寧織造、杭州織造和蘇州織造,打成立之初就是皇商性質,咱們滿人盤踞北方,自然對江南不甚了解,難免有前朝餘孽,於是自先帝爺始,就派人在織造局中駐紮,明著是辦理綢緞服裝並採買各種御用物品,實際上亦是安插在江南的眼線。「
「前朝餘孽?」燕小進很不解,「都過去這麼久了,還有多少餘孽流落江南麼?「
「那是先帝爺的打算,到了萬歲爺任上,便又有新的職責,」胤祥抿了口茶,「江南啊,自古是讀書人聚集的地方,讀書人多的地方,難免議論朝政、針砭時弊……監視這些江南士子和地方官員,就是織造局現在的職責了。」
「簡直就是萬歲爺派出來的大內密探啊!」燕小進感嘆了一聲,「爺,我算明白了,這可不是輕鬆差事,要怎麼查呢?「
「說難倒也不難,」胤祥擦了擦嘴,放下筷子,他自小在兵營里練出來的本領,吃飯不甚講究,只是補充力氣,「雖然坐在織造位子上的人皆是由萬歲爺親信的八旗內務大臣擔任,但是膽敢在御用的匹料上偷工減料,已然失去了萬歲爺的信任,再則從官階上來看,三大織造員外郎都是正五品,和各省督撫相比亦是低了一等,萬歲爺不叫高調,咱們自然先想法子打探消息,真到了萬一之時,再請總督出面。「
燕小進明白了,「爺這身打扮,是打算混進織造局當個小吏麼?」
胤祥搖了搖頭,「離得太近,反而容易叫人識破…….萬歲爺年輕那會,也曾白龍魚服、微服私訪,我來這一路上琢磨著,姑蘇是出了名的太平日久、人物繁阜,你我倒不如扮作商販,就在織造局周遭的紗行、茶棚、酒坊、果鋪、藥局、大小貨行中守株待兔,那些織造局裡小吏和家僕總會在不經意間透露出消息的。」
燕小進又興奮又緊張,憋了半晌,終究沒忍住,張口問道:「爺,正事計劃好了,那福晉那邊,您不急麼?「
祥很淡然,「急,急也沒用啊,她那樣的主見,若是當真不想見我,即便找著了也勸不回 來。」
燕小進「哦」了一聲,這位主子的城府愈發得雍親王真傳了,以他的道行,全然看不出心裡在想什麼。
可不管他主子爺急不急福晉,他倒是有些擔心綠杯了。
胤祥扭過頭,看一眼他掩蓋不住的焦急神色,彎了彎唇道:「我想她一定在姑蘇,換成是我,也要去看一眼的..…你既然著急那小丫頭,等到了姑蘇便拿著我的親筆信和畫像去城門處,詢問官兵進出人群里可有這樣相貌的人,便能安心了。」
夜色濃重,將常氏祠堂照得一片鬼魅。
這一處不在山塘街舊宅邊,離橫塘的新宅也很遠,而在靈岩山下的偏遠之處,幾乎到了木瀆鎮上,是常氏一族昔年發跡之地。
而胡夫人的幕和妙玉的衣冠冢便在祠堂後圈出的一片空地上,當地人稱為常家墓園。
這是張氏在女居士的建議下,來墓地給胡夫人請罪的第三夜。
前兩夜,妙玉帶著綠杯躲在一片土丘後偷聽,聽她羅里吧嗦、主次不清地念叨,當年常老爺是多麼愛重她,她這些年照顧那個智力不高的兒子有多費勁,總之不見一句真心的歉疚,顛來倒去,無非是為了常家後代著想,讓胡氏好好投胎,別再糾纏了。
妙玉算是聽不下去了,眼看時辰差不多,便按照預先定好的計劃理了理自己的頭髮衣服,然後自土丘後慢慢站起身來。
張氏不敢讓別人看見,於是只提溜個燈籠,連隨身的婆子也只讓在祠堂外守著,不叫跟進來。這會子念了半晌,正打算差不多就收的時候,黑燈瞎火里猛地聽見一聲動物哀嚎,接著矮山後微弱的光亮一閃,黑森森的密林里映出胡夫人蒼白悽厲的臉。
當然,這肯定不是胡夫人的幽魂,而是妙玉假扮的。
她本來就與母親有幾分相似,趁著夜黑風高,換上一件白色中衣,頭髮披散下來,臉上塗些死白死白的香粉,再讓綠杯做足了燈光和聲效氛圍,在心懷鬼胎的張氏眼中,那便是胡氏幽魂現了真身,索命來了!
「大大大太太………」張氏面色慘白,一身華服在泥里打了個滾兒,顯然嚇得不輕,「你你你可是不滿意,我我我帶了紙錢,我再……再燒幾張。」
她裝模作樣地去夠那翻到在墓碑邊的竹籃,只是大概腿已經全然軟了,怎麼扭動都站不起身來。
「張氏,」妙玉壓著嗓子,用那種練了許久的、空靈似夢的語調說話,「我不缺錢,只想問你幾個問題。」
綠杯蹲在土丘後面,朝妙玉的中衣下擺不住扇風,在張氏眼中,那胡夫人的鬼魂宛如漂浮在夜色一樣,只要一個不隨她意,便會飄過來勾走張氏的魂魄。
「我我我一定知無不言,」張氏索性跪倒在地,不住磕頭告饒,「只求太太放過我和我的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