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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憂無慮的童年時光,打碎美夢的,是突如其來的爭吵,早已深藏的矛盾一舉激發,再無迴旋餘地。幸福美滿的家庭暗潮洶湧,最終分崩離析,母親頭也不回,父親喜怒不定,殘酷的現實就在那天忽然揭開面紗,把這樣悲慘的命運硬加在了孩子身上。
從懵懂孩童到乖覺少女,拳頭棍棒打碎的不僅是對親人的敬慕,還有對自己未來的渴望。
有人追求自己時真的不開心嗎?
當然是假話,雖然不喜歡,但自身被肯定的小小雀躍,是那麼地給予了她力量。
……但結果,卻是這樣一個結局。
恨嗎?
當然恨。
當藤崎浩人惡意說出自己真名的時候,生前的一切洶湧奔來,無邊恨意幾乎要讓她徹底墮落成魔。
但還不行,她的神明,在死亡後賜予她新生的神明還需要她,所以她不能離開!
殺了兇手,殺了杉田翔太,殺了父親,最後對所謂的母親印下了詛咒。
這樣就夠了嗎?
不,在殺掉威脅到她神明的藤崎浩人之前,她絕對不能死!
「嗬……嗬……」
伊藤靜——不,此刻該叫藤姬了——匍匐在血色最濃郁的地方,喉嚨里發出破風箱漏氣的聲音。
她此刻的模樣極為恐怖,身體膨脹,露在外面的肌膚是紅黑交錯的筋肉,體表還流淌著一圈似水似粘液的東西,幾乎要完全墮落了。
黑暗在她身後如影隨形,藤姬意識模模糊糊,只有一個執念支撐著她,但也已經是時間問題了。
「……你還想活下去嗎?」
迷迷濛蒙中,有誰站在她面前,輕聲地問。
「嘶……嗬嗬……」
喉嚨早已被黑暗腐蝕,發不出聲音,藤姬執念深重,自然不願就此放棄,她費力蠕動著身體,青筋暴起,手指在虛無的地面磨出可怕的血痕!
「你你你別動啊!傷得更重了!」
那個聲音聽起來快要哭了,藤姬意識蒙昧,根本沒聽懂說的意思,只是執著的,渴求的對黑紅視野中唯一發亮的光伸出了手。
「嗬、嗬嗬……」
即使墮落至此,也不願放棄的執著聲音。
「……我知道了。」
慌亂的聲音沉靜下來,他輕聲說著,握住了她的手。
光芒包圍了她。
綱吉睜開眼,臉色忽然變得極度蒼白,他稍微動一下,就覺得身體軟得快要倒下去。
還好在要倒的時候,有人自身後扶住了他,讓他沒一下子脫力。
「謝謝……」綱吉虛弱地抬了抬眼,見是青梣,也沒怎麼驚訝。
「藤姬呢?」青梣臉上焦急的神色掩都掩不住。
綱吉沒什麼力氣,也顧不得解釋,緩緩將合攏的掌心攤開。
在孩童小小的手上,一朵小巧精緻的紫藤花舒展了花瓣,開得嫻靜優美,充滿生機。
青梣大人。
腦海中,藤姬的聲音不復沙啞難聽,讓青梣忽然想起他們初遇時,少女托著下顎,溫暖而柔和的聲音。
『快點長大吧。』
她笑意盈盈,美好得像春日枝頭融融的暖意。
即使當時還是一顆樹,那個笑容都足夠溫柔,讓成為神明的青梣一想就心生柔軟,內心寧和平靜。
他從學校移植到公園,再也沒見過少女,但成為神明後的初見,卻是第一次與靈魂締下神器契約的時候。
何其諷刺。
他以為好好生活的少女,早就在不該死去的時間逝去,死得那麼不甘願,成為神器後卻忘記了所有。
但那些事情……忘記了也好。
青梣大人。藤姬見自己神明神情恍惚,溫柔的又喚了一遍,能和你再度並肩作戰嗎?
「……當然。」青梣柔和了眉眼,從綱吉手中接過紫藤花,輕聲道,「上吧,藤姬。」
是!
青梣身影逐漸虛幻,一股沛然之氣環繞著他,完全抹消了他的存在感。
綱吉看著他消失在空氣中,面色疲憊,只有在聽到低低的一聲「謝謝你」後,才慢慢眨了下眼睛。
他對火焰的使用還是不熟悉,即使有了小蛇的幫助和以往白蘭調笑般的指點,貿貿然動用這股力量的後果還是讓他半天沒緩過氣來。
「嘶……」
小小的白蛇環繞手腕,冰冰涼涼的鱗片觸及綱吉明顯熱度上升的皮膚,刺得綱吉一下子從晃神中醒過來。
「蛇蛇,我沒事。」綱吉疲憊道,「謝謝你保護我這麼久,現在能再拜託你一下嗎?」
「嘶~」
當然是樂意至極。
白蛇鳴聲輕悅,黑豆大小的兩隻眼睛凝視著綱吉,細長的尾巴喜悅地晃了晃。
顯然,它已經無聊很久了。
茨木童子發出震耳欲聾的吼聲,寬大的手掌攜著一抹明顯不詳的黑霧拍下來,有強大結界保護的房屋都震了一震。
白蘭悠然避開這一掌,姿態依舊不慌不忙,但從他被腐蝕了一些的衣角來看,這場游鬥戰正在向對茨木童子有力的一方倒去。
想想也是理所當然,再怎麼說白蘭也是個人類,體力比不上有鬼神之名的茨木童子,也是應當的事。
但藤崎浩人卻沒有升起多少喜悅之情,他冷靜地觀察戰局,不時躲開夜斗孜孜不倦的攻擊,心裡一刻不停的思考完全勝利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