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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空中,散落的流光碎片開始聚攏,綱吉偏轉目光,投向一瞥。在他肩上,幼小的白蛇也晃悠著尾巴,圓滾滾的黑豆眼眨也不眨地盯著看。
它看上去還是那麼無憂無慮的樣子,解決了與小夥伴的信賴關係後更是萬事不愁。
可愛的小東西。聲音說。
他指的似乎是幼小白蛇,但這句讚美仿佛意有所指,並不單純。
綱吉皺起了眉,可不等他開口,聲音便道:知曉一切,只需追溯本源――澤田綱吉,你的本源在哪。
我的,本源?
綱吉愣住了。就在這剎那間,緩緩聚散的流光碎片轟然凝成巨大的一股光束,從頭到腳將綱吉穿透而過,時間空間撲面而來,綱吉幾乎要崩潰在這宏大的訊息流中。
精神恍惚,身形潰散之際,綱吉聽到一個聲音。
他不再朦朦朧朧,無處不在,他此刻,就在自己耳邊響起。
他說:
「綱吉。」
澤田綱吉。
安靜了。
大腦中嘈雜喧囂,幾乎要將人擠爆的訊息,忽然靜謐下來。
它們就如來時一樣,洶湧迅速的從綱吉意識中流走,只留下一片空白。
只有澤田綱吉一個人的空白。
仿佛有所明悟,又似乎冥冥之間有誰指引。這位深處意識空間的澤田綱吉閉上眼睛,然後睜開了。
他睜開了第二層眼瞼,從虛無世界中,更深更深地跌落到最後。
看到了什麼?
聲音已經沒有了語言,只有意識在交談。
綱吉凝視著這一幕,同樣輕輕地回答:
看到了……起源。
無法用言語來描述,無法用文字來記錄,恐怖又柔和,宏大又渺小,不知從何說起,從何而來,即將寂滅的……
起源。
最初,只是一點小小的白。
它壓縮,膨脹,爆炸,產生了空間,然後再有了時間。
分岐線從那一刻就開始存在,無數宇宙在邁出第一步時就有了差別,於是隔膜,平行,存在著,卻永遠無法相接。
它們開始發展,有了星系,星球,還有最重要的――生命。
無數的分歧繼續存在,平行世界越來越多,最後綱吉意識無法承受,只有專注的望著自己那個。
那個存在著澤田綱吉,同樣擁有無數可能的地球世界。
他看著自己,看著年幼的,衰老的,鬱郁不得志的,昂揚自信的……他看著無數種可能的自己,看他們的喜怒哀樂,看他們出生死亡,看他們每一次的分歧產生的另一個世界,看他們……
看著他們,沒有一個經歷與自己擁有相似點。
他們小時候沒遇見過白蘭。
他們4歲時沒夢見過大門與火焰。
他們沒穿越過時間空間。
他們沒見過銀古,沒見過夏目,沒見過夜斗,沒見過殺人為樂的真理奈小姐。
他們同樣,也沒有見過喜怒不定的羅貝爾,見過另一位自己,另一個……阿綱。
綱吉無聲無息地落下淚來,他不知道自己為何而哭,他並不悲傷,當然也不為之喜悅。
他只是繼續看了下去,看澤田綱吉死去,看星球繼續發展,看世界一個個走向寂滅,看巨大白蛇依次出現,吞噬掉毀滅的星球位面,直到最後。
最後的最後,巨大到望不見盡頭的白蛇孤零零盤旋在空無的黑暗中,所有宇宙與世界都被它吞噬殆盡,現在,唯一僅有的生命,只有它自身而已。
於是它閉上了眼睛,仿佛安眠一般蜷起身軀,輕輕將頭挨在了翹起的尾巴尖上。
它開始發光――
不,並不是發光,是它的身軀在逐漸變得透明!
黑暗開始崩塌――這不是形容,是真實的感受!那是時間與空間的意義,規則上的意義在崩毀!
這片原初的宇宙,最後的宇宙,正在走向終結!
白蛇身軀越發透明,它的光亮在崩塌中美得像慘烈的訣別――沒有聲音,也沒有其他動靜。
就這樣,一切的毀滅,都在寂然中結束了。
空洞,虛無――然後不知過了多久,一抹小小的,小小的白,出現了。
輪迴再度發展,世界一一浮現,綱吉的目光卻投注在那抹白身上,執著地望著它。
直到它隨意地附上流星,落在一顆文明初綻的星球上,化作白蛋,很久很久才破殼而出,軟綿綿的擺了擺頭顱,甩了甩尾巴。
它什麼都不記得了。
但它有些餓。
它吃掉蛋殼,憑著本能遊走,忽然嗅到一股香香的,非常非常想吃掉的味道!
它嗖嗖地爬了過去,擠進蟲潮,在火焰的光亮中,一眼望見了沉睡的幼小孩童。
一切的一切,由此而起。
綱吉不知不覺淚流滿面。
聲音還在他耳畔,輕輕的,宛若嘆息。
「是孽緣,也是命運。在起源之間,你們相遇了,這是偶然,也是錯誤。我本想改寫這場錯誤,但它卻不願意。」
「它想見我。」綱吉說,「所以無論多遠多難,它都過來了。」
一切畫面倏然退去,綱吉站在黑暗中,身邊是川流不息的光束,白蛇窩在他肩膀上,好奇地支著腦袋,正垂涎望著股股流逝的光輝。
什麼都沒改變,又似乎有一點點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