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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光的河流旁邊,黑漆漆的,影子……」小綱吉停下手,有些怯怯。幼小孩童的詞彙本就不多,能說個大概已經是極限,銀古只能連猜帶蒙的理解,也不由比劃幾下,「你是說……光脈旁邊有東西?」
小綱吉點了點頭。
「是什麼呢?影子?」銀古問小綱吉,也問自己,見小綱吉沮喪的搖頭也不失望,他拍拍孩童軟軟的發頂,安慰道,「沒事,我去看看。」
尾音還在迴蕩,銀古已經閉上了眼睛。
第二層眼瞼閉合的世界,發著微茫的光點靜謐飄落,宛如一場溫柔無聲的大雪。
綿長的光之河流靜謐流淌,在一片漆黑的世界裡,自不可知的盡頭處,蜿蜒至未知的遠方。
奇異的光波是異界的生靈,蟲們追隨生機而來,尋覓生機而去,點點微光閃爍,從暗沉空間中落下,歸於生命的本源。
一道修長人影站在光河邊緣,白髮獨眼,薄薄的外套隨意搭在肩上,白色長袖捲起一隻,松垮垮的掛在臂彎上,似乎下一刻就會落下來遮住膚色泛黃的前臂。
異樣的光輝瀲灩,那道流淌綿延的長河讓人無法不停駐目光,但站在光河岸邊的這個人卻只隨意的掃過一眼,僅剩的右眼裡無波無瀾,沉靜而淡然。
對岸的黑影依舊,或高或矮,影影綽綽看不分明,黑影沒有動彈的跡象,似乎只是靜靜站在光河邊緣,大半身子沒入虛無永暗,失卻了神智般沉默著。
銀古一眼掃過去,目光頓時一凝。
「暗瞼……」
他若有所思的喃喃,終於把一切線索都串聯起來。
委託信上含含糊糊的『怪病』『失蹤』,結合鄰家老伯的說辭,應該很容易想到這種生物。
但蟲類百態,出沒皆隱,不僅有常人無法看見的蟲,連蟲師,也不敢說自己能實地觀測到所有存在異常的蟲類。
書頁紙張,口耳相傳的記載也偶有失真,更何況有的蟲類歷時久遠不曾出現,蟲師的記憶自然也會緩上一緩,沒辦法立刻從繁雜的記錄中找出目標。
而這次的蟲暗瞼,距離上一輪出沒事件的記載,也已有百餘年之久了。
銀古暗嘆一聲,橫跨過光脈長河抵至對岸,借著光河餘波窺見身材最為高大的黑影――那是一個面容麻木,目光死寂,看著都覺死氣沉沉的男人。
這應該就是最早發病的木下三郎。
第7章 「蟲」引發的血案
「木下一家啊,真是可惜了。」農忙的老伯在短暫歇息間坐在樹下,和銀古聊天。他枯瘦的手搭在褐色的土地上,有一搭沒一搭的劃拉著。
銀古單膝曲起,坐姿異常放鬆,他沒有急急忙忙的追問,挺耐心的看著老伯,擺出認真傾聽的姿態。
老伯繼續講下去,說話的語氣既遺憾又恐懼。
從旁人的角度來看,這場事件的確離奇而詭譎。
木下三郎從小聽話懂事,長大後討了一門好媳婦,生了個大胖小子,每日田耕勞作也是一把好手,日子過得也算行。
雖說清貧了些,但這個時候,除了那些達官貴人,哪個不是這樣過的呢?
古怪的事就在那一天晚上發生,夜晚極黑極黑,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伸出雙手不見五指,讓人打心裡覺得恐懼。
村裡的老人都諱忌莫深,早早的就躲進房中捻開燈火,叮囑村中人不要出門。
一夜靜謐。
然後第二天清晨一早,木下三郎就得了怪病。
所有人都看到他腳步踉蹌,眼睛瞪得老大,一手扶著爛泥牆一手摸索著空氣,步子凌亂跌跌撞撞。
他滿臉空茫,嘴裡喃喃著好黑好黑。
木下三郎失明了。
那時候,大家都是這麼認為的。
老伯嘆了口氣,還沾著濕泥土的鋤頭被漸漸西移的太陽一照,反射出令人目眩的白光。
銀古一瞬間,也覺得自己眼前一片白茫茫,什麼都看不見。
好在這只是一瞬間。
老伯用粗糙的大掌擋在眼睛上,又嘆了口氣。
他繼續講。
木下三郎失明了,雖然有些影響,其實也並不大。
村子就這么小,家家戶戶都認識,互相幫襯些,也不是什麼大事。
何況木下三郎有手有腳,只是生活上不方便些,農作什麼的,還是與往常一樣。
所以沒過幾天,木下三郎就習慣了。
妻子和兒子陪在他身邊,天大的事,也能扛下來。
然而悲劇並沒有這樣終結。
在他失明的第五天,木下三郎又能看清東西了。
他那時正在耕作,鋤頭陷在地里,眼前濃厚的黑暗就像大霧似的,一點一點淡薄飄散,露出外面金燦燦的光芒來。
他又看見了。
但與此同時,他的妻子卻『失明』了。
「簡直,就像被什麼詛咒了一樣。」老伯不知是憐憫還是恐懼。
木下三郎害怕極了,他想請醫師,但村落窮鄉僻壤,遠居深山,寄封信出去都要許久許久。
他的妻子便勸他,說沒什麼要緊,身體也好精神也好,除了看不見,其他都很正常。
木下三郎被勸住了,他還是焦躁,但也沒坐立難安到想立刻背著妻子走出大山。
然後,時間又過了五天。
妻子的眼睛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