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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原中也竟然也可以聽見鐘聲?
我想起了我和中原中也見面的那幾次。
我被中原中也暴揍的那一回,我在工廠的那一回,我在夜店救人的那一回,我在馬上被中原中也揍一拳的那一回……
中原中也聽到了那麼多回鐘聲,他為什麼一次都沒說過?
「你聽得到嗎?」我詢問道。
太宰搖了搖頭:「白瀨剛被帶回來的時候是住在我們樓下的,中原中也經常能聽見鐘聲,他說,一聽到鐘聲就覺得渾身舒服,頭腦清醒。」
「這就是你把白瀨塞到看不到太陽的地下室的原因?」我冷聲道,「怕中原中也知道鐘聲和他有關?」
「那個鐘聲能讓小矮子清醒,」太宰低聲道,「之前有一回,我明明沒有碰他,他的『污濁』狀態卻自動結束了。小蛞蝓說,是鐘聲喚醒他的。」
「所以,你對白瀨這樣,是在和中原中也鋪路?」我說,「你是怕你死了,沒人幫你留下『污濁』狀態的中原中也?」
說到這裡,我有些憤怒地質問道:
「你明明知道,白瀨永遠不會拒絕中原中也的。」
「那是你,」太宰也冷笑道,「我不可能寄希望於白瀨,他和你不一樣,他是個白眼狼——」
「夠了!」我打斷道,「他只是以為中原中也是來救他的,結果他仍舊要過著任人宰割的生活。他做的一切,只是因為不敢接受事實而已。」
太宰嘲諷道:
「他不會這麼天真地覺得,被他傷害過的中原中也,還會無私地幫他吧?」
我忍無可忍:
「他能怎麼辦呢?他自己救不了自己,在這種狀況下能寄予希望的只有中原中也了。」
「他別無選擇。他只能恬不知恥地祈求著以前被他傷害過的中原中也救他。自尊在活著面前一文不值。」
太宰望了我許久,開口道:
「尼采說過:『什麼是惡?一切源於虛弱的都是惡。』」
「他的卑劣源於他的弱小,源於他的無知。別說的這麼冠冕堂皇,無知和弱小就是造成他的痛苦的原罪。」
「他沒有機會變得不無知,不弱小。」我打斷了太宰,「他現在無力反抗,但以後,我會讓他不再弱小,不再無知。」
「我是這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我望著太宰,目光灼灼,「你不必擔心,他會救中原中也的。」
太宰偏過頭,毫不在意道:
「他救不救小蛞蝓,關我什麼事呢?我才不想管那個頭腦簡單的小矮子呢!」
「是嗎?」我冷哼一聲,「你那麼有本事,就別讓我教中原中也啊。」
太宰沉默了半晌,用修長的手指敲了敲桌面。
「時間差不多了,替我去武裝偵探社看看吧,」太宰提議道,「你不想去那邊看看嗎?小矮子不在,你也處理不了文件,現在就去吧。」
我去了武裝偵探社一趟。
這個世界的江戶川似乎預料到了我回來,我飄進來的時候,整個偵探社的人都齊齊望向我,把我嚇了一大跳。
「原來這世界上真的有鬼啊。」
潤一郎好奇地戳了戳我,他的手指從我的身體裡穿了過去。
「很高興見到您,」江戶川望著我道,「異世界武裝偵探社的社醫,桑田飛鳥先生。」
我含笑望著他道:
「您好,江戶川先生。您和我記憶中的江戶川一模一樣。」
江戶川鼓了鼓臉頰,露出了一個委屈的表情
他大聲道:
「真是的。亂步大人才不羨慕異世界的我,才不想吃桑田做的點心呢!」
我絲毫不意外亂步推理出來了這些,只能嘆了口氣,隔空摸了一下江戶川的臉蛋。
或許是因為我碰不到他的原因,江戶川沒有躲。
我微笑道:
「我可以告訴你『你』最喜歡的那幾個點心的食譜,讓直美小姐或者與謝野醫生幫你做。」
被叫到名字的直美和與謝野愣了一下。
我環顧了一下四周,偵探社少了我,敦和太宰,多了一個垂耳兔和一隻鴿子。
沒錯,織田鴿之助,著名的作家兼鴿子。
「你還活著啊,」我望著鴿子,啊不,是織田先生,低聲道,「太宰一定很開心。」
織田表情冷淡,頭上的呆毛晃了晃:
「那個人的事情與我無關。他如此對待芥川,是我的敵人。即使殺了他也不為過。」
「在我的世界裡,你是太宰的摯友,但是你已經去世了。」說到這裡,我神情中帶著一絲歉意:「很抱歉,織田先生,我不應該把你和我們世界的你混為一談,這是對你的不尊重。」
織田先生木訥地安慰道:「這不是你的錯。」
奇怪,明明是乾巴巴的安慰,我竟然很受用。
「來到這個世界,總會有一種在原來世界的錯覺,」我嘆息道,「同住同行同事變成了折磨『我』的兇手,最好的夥伴變成了敵人,善意的白虎投入了黑暗,夜叉白雪跟隨白虎離去,兇惡的狂犬卻走向了光明。」
一切的一切,對於我來說都是混亂又荒謬。
想到我們世界的朋友們,我鼻子一酸。
好想家啊。
一旁的賢治看到我的表情,下意識給我遞了一張紙巾。
我急忙道謝,然後將紙巾塞進了我的口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