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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眼睛尖,瞧見了保險柜里始終沒動過的一顆成戒,命老闆拿出來,大抵覺得那老闆是瞧不起她不成?還藏著掖著的,可真小氣。
老闆有苦難言,說那是已經訂出去的,主家是大外交官的太太,明日就會來取。
謝婉君便叫他拿出來看看,她又不會偷走,瞻仰罷了,即便眼下上海再無第二顆,她大方付訂金等他進購便是,誰也跑不了。
秦水凝本想勸她作罷,到底沒攔住,於是只能聽之任之。
老闆將戒指取了出來,沒想到是那樣漂亮的一顆藍鑽,聽他介紹道,洋人將這種鑽石取名為「海洋之心」,還真是不虛此名。
謝婉君一眼就看中了,之前不論是粉的、紫的,還是綠的,都覺得不襯秦水凝的氣質,這顆倒是正好合適,可惜已經有主了。
她當即下了訂金,秦水凝看到票據上的數字眉頭直跳,走出珠寶店後才開口:「太貴重了些,你非要破這個財,還不如送我幢房子。」
「你就這點兒眼界,哄我兩句我把謝公館給你可好?」
也不過都是玩笑話罷了。
臨上車前,小佟坐在車裡等著,謝婉君卻突然在車水馬龍的路邊撈住了她的手,神色認真地跟她說:「你可知我為何非要送你火油鑽?你大抵在心裡覺得它沒那麼好,還不如送幾條大黃魚保值,可我聽人家說,也許是誆我的,鑽石不僅養眼,它還是世上最堅硬的東西,亘古不變,我想,這可以代表些什麼,你覺得呢?」
漫長的凜冬(08)
一元復始,萬象更新,民國二十六年悄然而至。元旦日廣西路的小花園附近新開了家川菜社,即便當時的上海陰風砭骨,食客還是如潮水般涌了過去,熱絡異常。
許稚芙本打算帶江樓月去,順道叫上謝婉君,兩人來到謝公館時,謝婉君正窩在書房沙發上貓冬,只穿了件褂袍,身上披了張厚厚的毯子,烤著火箱。
許稚芙非要叫她一塊兒去湊熱鬧,將留聲機的唱針拔了,咿咿呀呀的京戲聲隨之歇止。
謝婉君斷不會說自己正謹遵醫囑,迫於秦水凝的淫威,日日隨她攻苦食啖,隔三差五吃一頓味道重些的,簡直要叩謝隆恩,一張嘴都快沒味覺了。
「黃媽剛才還說呢,今天外面冷得很,我才不與你們一起出去喝西北風。」
今年夏天熱得那般離奇,都以為會是個暖冬,哪曾想到冬天會這麼冷,又不下雪,真是活見鬼。
許稚芙道:「幾次邀你出去吃飯都不肯,婉君姐,你可是有別的妹妹了?」
謝婉君笑不可支,隨即使了一招禍水東引:「確實有別的妹妹了,你要與她爭寵不成?」
許稚芙負氣地轉身就走,江樓月抿嘴笑著,正要跟上去拽她,謝婉君的話傳了過來:「你們倆最近去秦記沒有?我心尖兒上的妹妹正是那大忙人秦老闆,別說你請我吃飯費勁,我邀她才不容易,你若是能把她叫上,我立馬就上樓換衣裳,即便是去白渡橋頭吹風我也隨你們一起。」
江樓月看許稚芙沒繞過這個彎來,低聲提點道:「謝小姐是讓我們去請秦師傅呢,正好你前些日子不是訂了件棉袍?我們去催一催。」
許稚芙聽她的,回頭和謝婉君說了句話便走:「婉君姐,看來你真是怕秦姐姐,是不是秦姐姐待你太兇了?她對我倒是極溫柔呢。」
她也知道說這話要挨謝婉君的罵,牽著江樓月就跑,謝婉君氣得掀了毯子,光腳叉腰踩在地毯上,幾次張口才吼出了句:「臭丫頭,好歹把唱針給我放回去再跑。」
黃媽聞聲跑了進來,幫著把唱針放下,書房裡再度迴蕩起京戲的唱腔,謝婉君翹著腿坐下,正打算點支煙,餘光瞟到旁邊矮几上的電話,踮著腳又去把唱針抬了,房內恢復寂靜,她則提心盯住電話,等許稚芙的好消息。
沒想到等來的是秦水凝,她忙裡抽閒地打這一通,長話短說:「好端端的你折騰人家做什麼?昨天陪你聽戲,不是下館子叫你吃了個滿意?說出去像我虐待你一般。」
謝婉君聽出來她將許稚芙給拒了,臉上雖不開心,語氣還是低柔的:「誰知道你連稚芙的面子都不肯賣?再說了,那已是去年的事兒了……」
「今天才冬月十九,大年還沒到。況且去年的肉沒長在今年的你身上麼?你還說旗袍緊了,倒是該再給你量個尺了。」
「你來給我量?現在就來好了,仔仔細細、從上到下地量。」
電話那頭的秦水凝下意識捏緊了話筒,生怕她的胡話漏出去似的,咬牙回道:「做什麼美夢?我不與你胡攪蠻纏,店裡來客了。」
「誒?我就不是你的客麼?」
電話已被掛斷了。
謝婉君不服輸地又打了過去,接電話的已是小朱了,秦水凝正幫顧客試樣衣,小朱將之打斷,轉述謝婉君的話:「阿姐,謝小姐說沒衣裳穿了,讓你上門去量尺。」
秦水凝頭也不回,讓小朱直接掛斷,小朱哪敢照做,猶猶豫豫的,秦水凝這才跟那位顧客打了聲招呼,走過去接電話,背過身低聲啐她一句:「看我晚上怎麼收拾你。」
隨之而來的又是電話被掛斷的聲音,謝婉君一副作惡得逞的表情,滿臉嬌笑,在書房裡也坐不住了,小跑著上樓換衣裳。
黃媽已經打算做晚飯了,見謝婉君要出門,她這兩天得閒,便放了小佟的假回閘北探親,出門也沒人給開車,黃包車還要遭風吹,黃媽忍不住勸道:「大小姐還要出去?秦小姐說晚上回來給您燉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