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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因嫌店裡的舊風扇聲音吵,案台上細小的東西又多,萬一吹亂了就不好了,故而總是不肯用風扇,小朱強行給打開了,自己也湊過來沾光。
聽著嗡嗡的聲音,秦水凝雖覺得舒心不少,頭也疼起來了,眼睛跟著發花,她便叫小朱上手,將還未鑲完的兩個扣眼給鑲上,前面她已打過樣了,學著針腳縫就是,瞧著小朱還算認真的樣子,她才放心,枕著胳膊想著閉目養養神。
不想這麼一閉眼就睡了過去,小朱是不記事的,哪裡知道今晚就要送到,瞧秦水凝睡著了,還貼心地關了風扇,叫她睡得實些,倒是好心辦了壞事,秦水凝猛地睜開雙眼,再看牆上的掛鍾,已經快晚上八點鐘了。
絲絨的材質倒是不需要熨,她淺淺打理了一番,又把旗袍翻了個面,裡面的襯還是有些褶皺的,小朱幫燒了熨斗,秦水凝親自熨燙過,疊好後打算出門。
小朱本以為這是他的活計,過去謝公館的衣服都是他跑腿,今見秦水凝主動出門,先是疑惑,太陽從東邊落下了?他心思靈活,很快又想通了,秦記素來不接加急客單,這半月以來秦水凝都在替謝小姐忙活,定是為了報答謝小姐幫她救自己出來的恩。
如是想著,小朱殷切道:「阿姐,我跟你一道去罷,謝小姐一直不來,我也想當面謝謝她。」
「罰你的二十個扣眼鎖好了?」
小朱苦了臉,跟過來要幫秦水凝關門:「那阿姐你慢著些,別暈在路上了,這會子倒是沒那麼熱了。」
秦水凝看了眼手腕的表,眉頭微蹙,雖不過一條街的距離,因急於趕到,還是叫了輛黃包車,奔謝公館而去。
這廂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貴客竟絲毫沒放在心上,謝婉君推了個可去可不去的飯局,並非是為在家等這件旗袍,只是想著明天要應酬一整日,早早回家偷個閒。
書房裡的留聲機放著叫不出名字的西洋樂,她手裡端著碗正兒八經的綠豆湯,光腳踩在地面上晃著舞步,很快把自己給轉暈了,扶著柜子將唱針抬了起來,坐到沙發上笑個不停,倒是很會給自己找樂子。
樂聲歇止不久,書房的門被叩響了,謝婉君還以為黃媽是要來給她添綠豆湯的,朗聲回道:「待會兒就歇了,不要了。」
黃媽為的卻並不是這個,知會道:「大小姐,旗袍送來了。」
謝婉君險些將這茬給忘了,撂下湯碗,笑吟吟地說:「是小朱麼?叫他進來罷。」
房門從外面被推開,黃媽讓到一旁,露出身後之人的廬山真面目來,謝婉君毫不設防地扭頭看過去,一見是秦水凝,習慣擺出的撩人風韻都收僵住了,眨了眨眼問道:「怎麼是你?」
秦水凝這段日子積了一肚子的酸水,聽到這句話後總算忍不住了:「謝小姐真愛捉弄人,過去怪我不來,今日我來了,又嫌棄。」
黃媽見這二人間的氣場不對,等著謝婉君的眼色打退堂鼓,見謝婉君擺手,她便連忙溜了,只剩秦水凝自個兒杵在門口。
「我聽你這話怎麼那麼酸?你還真以為我喜歡小朱?」
「謝小姐的追求者想必能將黃浦江填平,喜歡誰、不喜歡誰,自然是隨你心意。」
謝婉君撲哧笑了出來,品著她這句話:「你說得對,只是這話裡帶刺,你是想把他們都沉了江不成?這是有多恨呀。」
秦水凝說不過她,沒再答話。
謝婉君笑夠了,見她還杵著,嗔道:「你還杵著做什麼?進來呀,把門帶上。」
秦水凝照做,隨手將布包放在門邊的矮柜上,撣開旗袍展示給她看,那瞬間莫名生出一絲暌違多年的緊張感,生怕她不中意似的,上次有這種感覺,還是剛幫秦製衣代裁時,唯恐叫人認出來並非秦製衣的手筆。
謝婉君卻懶得多看,仍坐在沙發上沒挪位置,伸手同她討要:「光看有什麼用?你拿來,我直接換上。」
接過旗袍後,她多摸了兩下,大抵也是極喜歡絲絨的手感,旋即爽快說道:「我就在這換了,你背過身去,可別偷看。」
秦水凝嗤笑出聲,狠狠回她一句:「誰稀罕看。」說著乾脆地背對過去,端臂等候。
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想必是在脫她身上原來穿的旗袍,脫下後被她丟到了沙發上,繼續穿那件絲絨的。
安靜之中,耳邊忽然傳來一聲磕碰響,秦水凝不禁憑空甩她個白眼,活該她偏要在沙發前換,腿不磕到茶几就怪了。
日常難免被桌角、床腳碰到,疼痛也不過是一時的,可她像是生怕別人不知她有大小姐脾氣似的,誇張地「哎呦」了一聲,秦水凝沒理會,仍甩給她個背。
謝婉君顯然不滿意,盤扣也不系了,坐在茶几上抱著膝蓋叫個不停:「疼死了,站不起來了。」
秦水凝納罕這是磕得有多重,下意識轉過身去,只見她裡面那件襯裙的胸線極低,絲絨旗袍的盤扣唯系了腰旁的兩顆,露著大片的皮肉,晃得秦水凝立馬把頭扭了回去,一聲不吭。
謝婉君在心底罵她呆,恨不得罵上百遍才解恨,咬牙切齒地說:「你還不過來扶我?充什么正人君子?」
秦水凝紋絲不動:「你先將胸前的扣子扣好。」
謝婉君偏不扣,氣道:「你又不是男的,我也沒坦胸露乳,矯情什麼?」
「不是男的就能隨便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