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頁
秦水凝約摸著猜得到是謝婉君授意,見那廂聊得正熱,便由著許稚芙拉她上了樓,
「這種枯燥的宴會有什麼好呆的,都怪我沒派人去知會你一聲,不,怪我哥哥,下午我正要換衣服,納罕院子裡怎麼還沒搭戲台子,問了榮伯才知道堂會改在了韓公館,我去告訴你也來不及了,你是來晚了,恰好撞上晚宴。」
秦水凝聽著她發牢騷,並未解釋自己昨晚已經知情,也並非故意來晚,只說起江樓月:「江小姐的那件戲服補好了,費了不少工夫,不知她今日穿沒穿。」
「她肯定會穿的,秦姐姐你那麼花心思地幫她找師傅,樓月都跟我說了,可惜我們兩個都沒瞧見,只能改日去問婉君姐了。」
秦水凝不著痕跡地同她打聽:「這下面的舞要跳到何時呢?」
說起下面跳舞,許稚芙又是一肚子氣,即便在房間裡也聽得到西洋弦樂的聲音,皺起眉頭回道:「誰知道呢?吵死了。你別看他們搞洋人那副做派,酒都不在手邊,喝起來也凶著呢,像是不喝酒就沒辦法講話一樣。洋酒勁又大,尋常飯局也沒見哥哥醉得那般厲害。」
女兒家的心思多變,先前她還在怪許世蕖,說著又心疼起兄長來,沉吟片刻,她遲緩地揣測起秦水凝話里的意思,當秦水凝是等得不耐煩了,主動說道:「就讓他們喝去,反正家裡的車子多,我派一輛先送你回去,秦姐姐,你別怪我今日沒通知到你就好。」
秦水凝笑著說不怪她,謅了個理由:「回去也是無事,不如陪你多待會兒,瞧你不是正心煩麼。」
許稚芙咧嘴一笑,分外單純的,握住秦水凝的手說:「秦姐姐,你真好。」
秦水凝不由地想起謝婉君耿耿於懷江樓月牽她手的事,嘴角挑起一抹低調的弧度,將自己的手蓋在了許稚芙的上面,拍了兩下撤了回去,意有所指地說:「可千萬別叫她瞧見,最是小肚雞腸的人了。」
「她是誰?」許稚芙歪著腦袋想了想,猜到是謝婉君,笑意愈深,「婉君姐麼?婉君姐才不是小肚雞腸,她呀,就是愛吃醋,沒看上次一起去聽戲,倪少爺沒來之前,你只顧著同我們講話,婉君姐就把你給拽走了。」
秦水凝直到現在才意識到她那日猛地拉自己一下的緣由,眉頭微微蹙起,反請教起許稚芙這個小妹妹來:「我後來給她斟茶,她一點面子都不給,茶碗險些都摔了。」
這件事許稚芙倒是不曾注意,想也沒想起來,只憑著對謝婉君的了解問她:「那你是單給她一個人斟的呢?還是給我們都斟了?」
秦水凝聞言眉頭舒展開來,有些恍然大悟的輕鬆,含糊答許稚芙:「記不清了,誰管她矯情。」
苔蘚綠絲絨(08)
樓下飲得正酣,謝婉君已經覺得疲累,面上裝得滴水不漏,強作支撐而已。何止許世蕖喝不慣洋酒,她也同樣,在家裡小酌些不過是為了趁著那股上頭勁儘快入睡,眼下睡又睡不得,還得提著一百零一個心眼應付眼前這些人精,陳萬良已經開始醉了。
她去了趟盥洗室,出來後還沒等回到許世蕖和嚴太太等那一堆人旁邊,就被攔了下來,她眼睛一眯就將眼前之人的名字對上了號,正是那日牌桌上潘二太太的丈夫潘二少爺,他手無實權的,只能四處籌謀。
潘二少爺左右手各拎著一杯酒,將左手的那杯遞給謝婉君,說些場面話,要與謝婉君同飲,謝婉君一方面想著能免則免,一方面又不想拂了潘二少爺的面子,雖說他這個人看起來已是不可能有什麼大能耐了,日後定不會有求得上他的地方,可多一個朋友總好過多一個敵人。
謝婉君雖已喝了不少,腦袋轉得還算快,不過躊躇了一瞬就伸手要接了,沒想到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一條玉臂橫了過來,截住了謝婉君的腕,上方可一抹藕粉色的袖,扭頭一看,可不正是秦水凝。
只見秦水凝同潘二少爺說:「謝小姐不勝酒力,我來代她喝這杯罷。」
潘二少爺看著眼前叫不出名字的人,將視線投給謝婉君,謝婉君暗嗔她不通人情世故,忙跟潘二少爺介紹道:「這是我的一個妹妹,今日陪我一起來解乏的,我確實喝得有些多了,潘二少爺不會介意罷?罷了罷了,我再去拿一杯,咱們一起喝。」
潘二少爺再笨也不至於真讓謝婉君去拿酒,借著台階下了:「無妨,我本就是想同謝小姐打個招呼,既是謝小姐的妹妹,也是一樣。」
謝婉君正要去拿潘二少爺右手的那杯酒,秦水凝已將他遞出的左手那杯接下了,兩隻酒杯輕輕碰撞,秦水凝頗為豪放地一飲而盡,潘二少爺連忙陪上,謝婉君則看得眼皮直跳。
潘二少爺走後,謝婉君攥住她的手,低聲呵她:「你做什麼?借酒消愁呢?洋酒後勁才大,待會兒你倒在院子的噴泉里我都不會管,明日再來給你收屍。」
秦水凝目光入水,平靜地看著她:「你說我為什麼來?」
謝婉君白她一眼:「誰知道你為什麼來?我只知道你不聽我的話。」
那頭嚴太太已瞧見了,同身旁眾人說:「同婉君在一處的是秦師傅?這兩人穿得倒是極其相襯,約好了似的。」
有不認識秦水凝的問道:「秦師傅?穿粉絹旗袍的那個?是個什麼師傅?」
許世蕖答道:「霞飛路秦記裁縫鋪的掌柜,倒算個老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