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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婉君笑道:「丟了做什麼?都是人情,我得往出送呢。」
司機小佟問接下來去哪兒,謝婉君瞄一眼許稚芙的神色,她是籠子裡的金絲雀,出來了一時半刻是不肯回的,謝婉君則是暫時來解放她的人,拍板下定決策:「上次在你家裡,許老闆不是講你的洋服太多了?正好順道帶你裁身旗袍罷。小佟,去霞飛路秦記。」
小朱給開的車門,極貼心的用手墊著門頂,將謝婉君和許稚芙迎了進去,謝婉君正同許稚芙說話,小朱識趣地沒插嘴。
許稚芙都看出那張經理是隨便開除了個夥計推卸責任,謝婉君怎會不知,她儼然一副姐姐開導小妹的架勢,給許稚芙講這其中的道理:「在外與人處事,皆要注重『情面』二字,我豈會不知道那夥計無辜,昨夜我親口同他說,金珠是送江樓月的,他難道聽不懂人話?只是要給張經理留分薄面,人際往來,最忌諱的就是個尋根究底了。」
「可那夥計……」
「你放心好了,那夥計必會拿到優渥的封口費,不會白白背這個黑鍋。張經理可精明著呢,定然比你這個小妮子懂的多,我給他一分薄面,他也得登報將我的臉面給找補回來,如此才叫『往來』二字,姑且算扯平了。」
兩人前後腳進了秦記裁縫鋪,謝婉君仍在侃侃而談,秦水凝聽了個話尾,心中不禁閃過一絲嫌棄,大抵是不齒謝婉君這套圓滑的做派。
待謝婉君話講完了,她才禮貌開口問好:「謝小姐。」
謝婉君聞聲將視線從許稚芙身上挪向秦水凝,四目相對,一瞬間竟還是尷尬,旋即不約而同地錯開——想必二人都憶起了昨夜的原委。她掩飾得極好,立刻泰然地介紹起許稚芙來:「這位是許小姐,我帶她來裁兩身旗袍,一概記在我的帳上。」
秦水凝淡淡應聲,看向許稚芙,不著痕跡地打量著,已在心中盤算起許的身量來:「許小姐,您好。」
她故意不介紹秦水凝,叫許稚芙誤把秦水凝當做學徒,抑或是這間秦記裁縫鋪的秦師傅的女兒,暫且來幫忙的。許稚芙笑著算作回應,看向謝婉君頻繁眨眼,大抵覺得那尚未露面的秦師傅架子真大,氣氛尷尬了數秒,謝婉君噗嗤笑出了聲,同許稚芙言道:「你面前的就是秦師傅了。」
許稚芙立馬紅了臉,虛虛推了謝婉君一下,嗔怪道:「婉君姐,你故意的,真討厭。」
秦水凝表面陪笑,心裡則點頭贊同,確實討厭。
小朱見氣氛緩和,總算有自己插嘴的餘地,笑嘻嘻地同謝婉君說:「謝小姐,阿姐不久前才給謝公館了個電話,想著前去給您量尺,黃媽說您沒在家,結果您竟親自來了店裡,真是巧了。」
秦水凝當即甩小朱一枚冷眼,怪他話多,謝婉君興致盎然地「哦」了一聲,差不多同黃媽磨蹭的那通電話對上了號,黃媽是喜歡秦水凝的,大抵覺得她穩妥,這正是小朱全不具備的,故而接到秦水凝的電話遲遲不願掛斷也屬正常。
她先同許稚芙說:「大抵就是咱們要出門時的那通電話,恰巧錯過了呢。」旋即又看向秦水凝,語氣有些冷嘲熱諷:「秦師傅打算親自去給我量尺?小朱,你定是聽錯了,秦師傅這般忙,謝公館排不上號得秦師傅親自服務的。」
秦水凝知道謝婉君是在諷刺她不肯登謝公館的門,礙於眼下謝大小姐是客的身份,還帶了許二小姐,她斷不可能像昨夜戲院偶遇那般對待。可她確實不如謝婉君道行高深,便是對方指著鼻子罵娘,謝婉君也能笑著打圓場。
於是乎她只能扯出個假笑,眼睛裡朝謝婉君放飛刀的氣勢是藏不住的,謝婉君用手裡拿來扇風的扇子擋住臉,笑得極為得意,小朱則下意識幫秦水凝說話:「阿姐忙的,確實很忙……」
許稚芙看不明白那二人之間的暗裡較勁,只覺得女裁縫稀奇,問秦水凝:「秦師傅當真是這家裁縫鋪的老闆?」
「是的呀。」她輕聲答許稚芙,面對這樣天真的姑娘總是難掩心軟的,接著她摘下掛在脖子上的軟尺,同許稚芙徵求道:「許小姐,先量個尺寸罷。」
謝婉君旁觀她同許稚芙搭話,嘴角始終掛笑,一想到她同自己說話總是冷冰冰的,不願繼續站在她們旁邊自討無趣,於是接過了許稚芙的珍珠手包,連同自己的一併交給小朱,轉身去看起樣式和布料了。
盛夏銀狐皮(07)
連日炎熱的緣故,商鋪客少,秦水凝忙於趕工,本該去進料子也耽擱了。謝婉君眼光挑剔得很,見到所剩無幾的料子顯然失望,問過小朱知道了緣由,便說:「我送來的料子也存了不少罷?全都拿出來,瞧瞧有沒有能入許小姐眼的。」
她這個甩手掌柜好似到了年底終於要清貨了一般,小朱行動起來還是手腳麻利的,不斷從內室把料子抱出來,謝婉君看著自己送來的料子覺得順眼多了,喜笑顏開的,揮手招呼許稚芙過來,撣開料子往人身上比劃。
「這個花色倒是時髦,底子老氣了些。」
「我怎麼還送過這麼鮮嫩的顏色?稚芙,倒是襯你,暫且選中備著。」
「你怎麼淨是挑些大印花的?平白把你顯老十歲,你要做我姐姐不成?」
「這匹是洋素綢,花色瞧著也還順眼,夏天穿正合適了……」
許稚芙好歹是個從不曾受委屈的大小姐,幾次拿起的布料都被謝婉君毫不客氣地給否了,由頭不是老氣就是難看,簡直半分情面都不給許稚芙留,可許稚芙竟也不惱,只是話越來越少,仿佛聽憑謝婉君擺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