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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秦水凝堂而皇之地走了進來,沒等把門關上,正撞見起夜的黃媽,自她常來謝公館後,黃媽也改了稱呼,眯著眼睛問道:「秦小姐,大小姐可是有什麼吩咐?」
她倒也不臊,泰然回答:「不是什麼大事,她晚上忘記吃藥,我去把她叫起來讓她吃了,你睡你的。」
黃媽不疑有他,轉身回了房間,秦水凝也跟著關上了門,輕聲把鎖也落了,轉頭便瞧見燈光下紅著雙頰的謝婉君,咬牙嗔她:「你還真是不害臊,我都替你臉紅。」
秦水凝才不著她的道:「你鬼鬼祟祟做賊的時候可曾臉紅?撞上黃媽想必還要吸著肚子貼門躲起來,臉紅沒有?」
謝婉君不與她爭論這些,單去問她:「那你也比你尋這個爛藉口強,我今後夜夜都要服藥麼?況且藥呢?藥在哪兒?你這個小騙子。」
她走到床邊掀開了被子,極為自然地鑽了進去,神情卻是一本正經的,咬著耳朵告訴她「藥在我手裡,你過來,我餵你吃。躲什麼?」
床褥翻湧,一陣窸窸窣窣之聲,不必贅述。
入冬後沒幾日,往常秦水凝多是晚上打烊後來謝公館,最多中午得空,還得謝婉君也得空,二人一起在家裡吃頓午飯,不可多得的。那天下午謝婉君在家休息,晚上還有個飯局,許世蕖設的,推辭不得,黃媽上樓通稟「秦小姐來了」,謝婉君連忙趿拉著拖鞋跑了下去,直接撞進秦水凝懷裡。
秦水凝瞥見站在樓梯上擦扶手的女傭,不著痕跡地擰了下她的腰,在黃媽出現之前把人推開。
謝婉君這才看到秦水凝並非空手而來,合著是來送衣裳的,她就說秦師傅這麼個忙人怎麼會大下午地前來造訪。
黃媽送上了茶後,她還故意挑秦水凝的刺:「秦師傅竟親自來給我送衣裳,怎麼沒叫小朱跑腿呢?寒舍可真是蓬蓽生輝,蓬蓽生輝啊。」
秦水凝抿嘴忍笑,剜她一眼,顯然是在勒令她適可而止,扭頭跟黃媽揶揄道:「你們家大小姐這張嘴真是討厭,苦了你伺候她這麼些年了。」
黃媽哪敢亂說話,擺著手說「秦小姐說笑了」,也不妨礙她們,退了下去。
秦水凝故意用黃媽還聽得到的聲音說她:「我看你就是一張嘴硬。」
謝婉君咬牙回擊:「你的嘴不硬,軟著呢。」
秦水凝的臉上也不免掛上一層薄紅,轉身去解繫著紙包的繩,亮出裡面東西,正是那張銀狐皮裁好的毛領和披肩:「原本說秋末做好,在提籃橋……」她怕觸及謝婉君的傷心事,忙改了話,「中間耽擱了些時日,這幾天才趕出來,你也能穿了。」
謝婉君撿起毛領仔仔細細地打量,顯然是滿意的,又發現披肩的里襯是白色,而非紅色,故做嚴肅責問她:「你現在是恃寵而驕了,都敢忤逆我這個大主顧的要求,我不是要紅色的里襯麼?」
「我試過,委實難看,便擅自做主換成白色,謝大小姐不會扣我的工錢罷?」
「秦師傅這話說的,我哪裡敢?您都分文不取了,我想送錢都沒處送呢。」
秦水凝將她的陰陽怪氣一一接納,拎起披肩往她身上掛,一邊比量一邊可惜地說:「如今倒是後悔了,可否叫帳房先生再跑一次?罷了,眼看要結上個季度的帳,我就一併算了罷。」
「你想得美,我這個人可是極小氣的,你既不要,我便不再給了。」
「素來聽聞你大方,對我倒是愈發小氣,也不知我是虧了還是賺了。」
屋子裡雖不算太冷,也沒燒火箱取暖,謝婉君只穿一件單層的旗袍下來,裹著那條披肩還是暖和不少,於是撈著秦水凝的手往懷裡塞,將她的手也一併暖了,接道:「周末我休息,帶你去訂一枚拿得出手的戒指,夠在你那兒裁幾年的衣裳了,你說你是賺了還是虧了?」
「我每天做針線活,本就不愛戴戒指,給我買這些做什麼。」
「那天怎麼突然戴了呢?緬懷起你那位亡夫了不成?」
她顯然還不知嚴從頤心中的貓膩,秦水凝也不願多說:「好大一股酸味兒。」
幸虧她沒多想,隨口吃一嘴飛醋便兀自說了下去:「姜叔昀都能送你成色那麼好的翡翠戒指,我怎能落下?待戒指做好了,管你戴與不戴,放在那兒又如何?我就是要送你,你當我跟你似的,將枚扣子裝在戒指盒裡,就這麼輕易地把我給打發了,你心裡得意著呢。」
話已至此,秦水凝自然不會再推辭,點頭回道:「我答應同你去,你也得隨我去趟醫院,真叫嚴醫生給你開些藥來吃。」
謝婉君在心裡權衡了一番,擺出副不滿意的表情:「去就去,答應你便是。」
她又讓秦水凝收好一條毛領,自己只留了一條,那瞬間秦水凝不免覺得她是要送自己的,剛想開口拒絕,謝婉君像是捉到了她的短處,臉上露出得意的壞笑:「我是要送稚芙的,當初就覺得她戴著會好看,想著給她留一條,沒你的份兒。」
秦水凝吃了一癟,涼颼颼地瞥她一眼:「許小姐若是知曉你這般愛護她,想必定要喜極而泣了。」
謝婉君追著她問:「你吃醋不成?你是不是吃醋?你快告訴我,心裡是什麼感受?」
秦水凝兀自走到衣架旁去拿大衣:「懶得與你胡攪蠻纏,我還得回店裡,小朱一個人應付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