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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記,也是一間老店了。」
許世蕖看出嚴太太的意思,說道:「我去叫她們過來。」
謝婉君帶著秦水凝回到了嚴太太等人身旁,陳萬良眯著眼睛記起了秦水凝,命人將酒倒滿,主動提了一杯,謝婉君不過抿了一口,嚴太太和許世蕖同樣,可轉頭一看,秦水凝是最為捧場的那個,與陳萬良一樣將杯中酒幹了個徹底,謝婉君這下不僅是眼皮直跳,而是眼前一黑了。
她回味過來些許,皺眉看向秦水凝,仿佛在無聲地問:你不是又來幫我擋酒的罷?
可別了,她是再不敢叫這頭呆鵝擋酒的。
然秦水凝已接連與陳萬良飲了三杯,送了陳萬良最後一程,讓他成了今晚第一個被司機架著離開的。
謝婉君端著手臂直揉鬢角,嚴太太眼睛尖,問道:「婉君怎麼了?醉了不成?」
「沒有,就是這太陽穴莫名直跳,想必是乏了。」
許世蕖揮手讓人送杯水來,看一眼稀疏的舞池,言道:「也快散了,喝杯水緩緩罷。」
秦水凝瞧著他紳士的關切,暗中冷笑了一聲,接著將倒好的酒塞到謝婉君手裡:「不是愛喝酒,喝杯酒就好了。」
謝婉君掃了她一眼,不懂她這話里打的什麼機鋒,一時也詞窮了。
還是嚴太太笑了出來,揶揄道:「婉君,你這個妹妹是在管你呢,別喝了,千萬別喝。我們家老嚴應酬喝醉了我就這樣,我說你不是能喝麼,你繼續喝,我幫他把酒倒好勸他喝,可他要是敢喝就完了。」
眾人聽過後皆笑了出來。
待到宴會結束,一行人才意興闌珊地出了嚴府,外面不知何時竟下起了小雨,細細密密地斜飛著,跟沙子似的。
嚴太太驚呼一聲:「怎麼又下雨了?今年夏天這天氣真是怪了。」
有人附和道:「多下下雨也好,農田都直鬧旱呢,米糧又要漲價了。」
許世蕖默不作聲地安排好一切,許公館的僕人撐了傘,大半個身子淋在雨里,挨個將貴客送上了車,謝婉君照例是最後走的,同許世蕖道了聲「再會」,先讓秦水凝上了車,自己也跟上了。
窗外的雨聲到底有些吵,十幾輛車子紛紛駛離許公館的院門,車子挪動得極其緩慢,謝婉君起先倒還有些耐心,側著身子冷颼颼地問秦水凝:「你還沒說,為什麼來了?」
她略微弓著背,謝婉君算是明白她了,平日裡身板挺得極直,加之她暗地裡做的正派之事,頗像個不為五斗米折腰的巾幗,然喝過酒後就露了怯,酒是腐化她筋骨的毒藥,姿態也不要了,想必是難受作嘔,克制下的舉動罷了。
謝婉君見她半天不吭聲,當她跟那日喝醉了似的,想必要不了幾分鐘就昏過去了,還挺讓人省心。思及此處,謝婉君冷哼一聲,正要扭回身子,不看她也不理她,可她不過是初喝洋酒,一時上了頭,思緒變得遲鈍,尚不至於昏睡過去。
小佟見前方的車子始終不動,連忙說了句:「大小姐,我下去看看。」
他撐傘下去了,一陣細雨拂面吹進了車廂,秦水凝雙眸清靈了些,答道:「我為你而來。」
她的回答恰巧被關車門的動靜蓋住了些,謝婉君雖聽到了,仍不確定,又問一遍:「你為什麼來?」
秦水凝長嘆一聲,煩躁地揉了兩下腦袋,重複道:「我是為你來的,問問問,你的腦子做什麼用的?還能是為什麼來?為陳萬良嗎?」
這下輪到謝婉君愣住,旋即開始拿喬,裝出副傲慢的語氣嘲諷她:「少拿這些好聽話來唬我,你當我聽著心裡甜就不計較你不聽我話的事了?為我有什麼好來的,為我你不該來才是。」
「你那日說的話不就是要我來的?」
天地良心,謝婉君滿臉疑惑:「我說什麼要你來了?我不是一直在說不要你來?」
秦水凝將她說的話分毫不差地複述了遍:「『前些年公司開業,喝得怎麼回的家都不知道,第二天清早直接住進了醫院』,我若不來,你就要進醫院,不是麼?」
謝婉君氣極反笑,覺得十分的荒謬:「我同你說了那麼多,幾次告訴你別來,你就記住這一句了?」
當時裝出副冷冰冰的樣子,現在知道心疼人了,謝婉君滿心窩火,完全不知該罵她什麼好,只能說她的腦子才是白頂在脖子上的,想法絕非常人。
小佟已匆匆跑了回來,收傘上車,打斷了二人的交談。他轉頭告訴謝婉君:「大小姐,打聽過了,路口設了卡,從許公館出來的車子都被堵住了。」
謝婉君心潮被秦水凝攪弄了那麼一下,聽了小佟的話又覺得煩躁,降下車窗頂著細雨掏出了煙盒和洋火,打算點一支煙,隨口發了句牢騷:「這些人真是閒的,下雨的天不好好在家待著,出來胡鬧什麼。」
小佟接道:「看樣子是出了什麼事,挨個搜車呢。」
謝婉君剛擦著了火柴,沒等將煙點上,秦水凝遽然開了車門,走到了雨里,謝婉君見狀忙把火柴丟到外面,又扔了煙盒,跟著下去拽住了她:「你發什麼癔症?回車上去。」
秦水凝被雨水打得眯著眼,語氣卻極為執拗地說:「我坐得噁心,走回家去,正好醒酒。」
也省得再說出什麼真言。
小佟見謝婉君衝進雨里後,趕緊也下來撐傘,一把傘饒是再大也護不住三個人,更何況雨絲還是斜的,他不禁在心中祈禱,這兩位姑奶奶在哪兒吵架不好,非要在雨里,可趕緊上車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