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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她顯然沒聽懂的表情,謝婉君又說:「說了你也不懂,你就等著接小朱出來罷,我辦事最讓人放心了。」

    她點頭應答,拎起茶壺給謝婉君倒了盞茶,謝婉君那股得意勁兒愈發張狂,抿嘴笑著說:「算你有眼色,都會主動倒茶了。」

    一句話的工夫,她已經又倒出三盞了,兩盞遞給許稚芙和江樓月,最後一盞留給自己。謝婉君端著茶碗剛送到嘴邊,見狀又撂回到桌上,還濺出了幾滴,顯然不打算喝了。她扭頭見謝婉君臉上的笑沒了,不明白她又在耍什麼大小姐脾氣,盯了幾眼便收回了視線,沒再吭聲。

    大戲開場後不久,包廂里又添了個貴客,徹底將位置給坐滿了。

    來人正是家裡開燈具公司的倪二少爺,謝婉君這叫「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後」,活該倪二少爺是個情種,叫她玩弄於股掌之間。

    原本四人都在看台上的戲,倪二少爺落座之後,謝婉君便同他低語起來,戲也不看了。

    秦水凝不著痕跡地掃過去兩眼,見兩人湊得極近,生怕聽不清互相說什麼似的,倪二少爺又用洋火機給謝婉君點菸,謝婉君唇間的煙吸著了,還用玉手拍了下倪二少爺的,倪二少爺笑得心馳蕩漾,戀戀不捨地將手收了回去。

   

    她的視線也跟著收了,不願再看他們「調情」,不巧台上熱鬧的打鬥歇了,她挨著謝婉君坐,兩人的交談夾雜在角色鏗鏘有力的道白之間,又聽了個真切。

    正事想必是談攏了,倪二少爺說:「小事一樁,我到時候等你電話。」

    謝婉君謝他,他又說:「光說謝有什麼用,不如請我吃頓飯,我請你也行。」

    謝婉君支支吾吾地佯裝為難,顯然是在拿喬,倪二少爺又央求了幾句,她就答應了。

    「下周末罷,你到我那兒去接我,正好放小佟回家看看他姆媽。」

    倪二少爺顯然開心:「那就說定了,我晚上去接你。」

    謝婉君又說他:「跟你吃飯最麻煩了,我口重,你又不能吃辣。」

    倪二少爺哄她:「我吃,川菜好,就吃川菜。那去錦江?我今晚就叫人訂位置。」

    謝婉君不知說了句什麼,被台上的鑼聲蓋過去了,鑼聲停下後,只聽倪二少爺低聲說:「光吃頓飯怎麼夠?再看場電影罷,京戲我聽不慣,今天要不是你請我,我才不來。」

    「你這叫蹬鼻子上臉。」

    明明是句罵人話,倪二少爺也絲毫不惱,兩人都笑了起來,才算話了。  

    後來她才得知,謝婉君薅了倪二少爺的羊毛,給廖主任送了一批電燈,不過是普通的次等貨,卻能讓廖主任在公帳上濃墨重彩地寫上一筆,不僅拿了公家的一筆錢,還有謝婉君給的好處,故而才叫他還個人情,將小朱這麼個無關緊要的良民連夜放了。

    這麼一想,早在謝婉君到上海站找她之時,她只記得謝婉君穿了身梅花紅的旗袍,立在雨中分外綽約,還有自己遭受驅趕的恥辱,無需多提,謝婉君卻已將大門口閃爍不斷的吊燈記在心裡了。

    耳邊驟響起清脆的銅鈴聲,秦水凝下意識動了動手,指尖感受到一縷絲滑,她雖不喜小朱說的那句話,那瞬間卻不受控制地想起昨夜攥住謝婉君手腕的觸感,綠絲絨像是瞬間變得滾燙,叫她立刻縮回了手。

    她險些忘記自己前幾日在門上掛的鈴鐺,小朱當她太過認真於研究布料,提醒道:「阿姐,來客人了。」

    秦水凝抬頭望向門口,竟是位新客。

    苔蘚綠絲絨(03)

    那日一起看戲,秦水凝同江樓月倒是並未說過幾句話,還是許稚芙主動給她們介紹起來,又提起江樓月不慎被火燎壞的一件戲服,稱秦水凝在霞飛路開了間裁縫鋪,叫她不妨去找秦水凝瞧瞧,今日她便是來踐約的。  

    江樓月生得極為纖瘦,有著一副江南女兒小骨架,面龐則有些雌雄莫辨的美,讓秦水凝想到寺廟裡菩薩像,眼下正提著個頗大的包袱立在那兒,仿佛隨時要被包袱給墜倒似的。

    她忙將那匹綠絲絨收好,把案台騰出地方來,招呼道:「江小姐,你來了,快把東西放下罷。」

    江樓月把包袱放到案台上,拆開來看正是套戲服,戲裡千金小姐常穿的粉白雙襟褶子,她一面找褶子上燙壞的部分,一面柔聲同秦水凝說:「哪裡稱得上一聲『小姐』,秦師傅叫我『樓月』就好。這件褶子是家師臨終前留下的,顏色過於淡雅了些,改唱京戲之後攏共也沒穿過幾次,上回去寶月茶樓救場,後台有人吸菸,用過的火柴丟在了上面,燎出了個拳頭大的洞,也不知救不救得回來。」

    秦水凝心思轉著,想著戲樓的後台定然有不少的行頭砌末,最怕的就是個火字,哪個正經人會將火柴亂丟,還偏偏燒到了她師父留下的老戲服上,八成是故意而為。江樓月一個戲子,又不當紅,遭受的欺辱怕是數不過來,秦水凝心腸軟了下來,接過戲服仔細地端詳,眉毛越蹙越緊。

    「縐緞的料子,太軟了些,幸虧發現得及時,否則怕是很快便燒成灰了。這繡工真是精巧,怕是幾十年前宮廷師傅的手藝,可壞也壞在繡得太好了些,我是不擅繡花的,店裡幾乎不接帶刺繡的訂單,今年唯獨給謝小姐做過一件,白底的緞,銀絲線繡的團雲紋,好看極了,穿在謝小姐身上倒是……」

    她說著說著覺得不對,又懊悔起來怎麼提到了謝婉君,還說起個沒完了,忙改了話茬,回到一開始的刺繡:「上海有不少蘇繡師傅,我也認識幾個,只是不知她們補不補得好。我同你說個大概,首先要把燒空的這一塊補上布料,再找師傅重新填上花,壞得忒大了些,左側對稱的繡樣也得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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