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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語無倫次道:「我像一隻被封在琥珀里的蟲子,越掙扎,只會被樹脂粘的越緊。媽媽,我該怎麼辦呢?我該怎麼做,才能讓事情變得更好?」
蘇夫人滿心痛苦,任何一位母親,在聽到女兒被無形的壓力壓垮到這種程度時,都會升起難以抑制的絕望感。
可她又能做什麼呢?女兒從不跟她坦白,她也無能為力。除了陪她一起垂淚,默默度過這個漫長的深夜外,好像什麼也做不了。
第二天,女兒再打來電話時,昨夜的痛苦無助全然消失,她的語氣俏皮輕快,對她說:「媽媽,我找到辦法啦!媽媽,我要去追逐我自己想要的自由了。你會支持我嗎?」
從那個噩夢時開始,她就總是一副心事重重,活的很不快樂的模樣。蘇夫人已經很少聽到過她用這樣輕鬆愉快的口吻對自己說話。
所以,哪怕她一顆心痛到快要碎裂,隱約中的不詳預感在這一刻升到了頂峰。
她多少猜到一點女兒的決心,卻還是忍著鑽心的痛苦,努力忍著淚,假作輕鬆道:「媽媽當然會支持你的任何決定,小語,媽媽永遠是你最堅強的後盾。」
那頭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才有一聲輕輕的啜泣。小姑娘緊跟著破涕為笑,鄭重道:「媽媽,我愛你們。」
蘇夫人凝視著沈曼語的眼睛,她眼眶紅的徹底,但還是努力露出一個笑來:「曼曼,你能不能告訴我,我的小語,她得到自己想要的自由了嗎?」
沈曼語坐直身體,認認真真望著她,以前所未有的鄭重態度,慎重回答這位母親的問題:「小語得到了她想要的自由,褪去了身上的枷鎖,她找到了她夢寐以求的解脫。」
蘇夫人眸中再一次湧出了淚水,這一次是帶著喜悅的歡欣:「那就好,那就好。」
說完這句話,她突然心有所感。在兩人對面的鏡子裡,仿佛蒙塵已久的玻璃被人一點點擦除掉所有灰塵。原主的身影從模糊到清晰,逐漸展現在兩人眼前。
蘇夫人猛地捂住嘴,驟然見到女兒的模樣,震驚之餘歡欣躍上心頭,眼淚頃刻間奪眶而出。
原主眉眼間揮散不去的哀愁終於褪去,剩下的只有孩童般的純粹的歡欣。
好像禁錮已久的枷鎖被去除,也仿佛是冥冥之中存在的偉力,對她的憐憫同情,對她最後一次出現的赦免,這次她總算能開口說話了。
她先喚了聲媽媽,隨即對沈曼語真摯道了聲謝。
這應當是最後的告別了嗎?沈曼語想。
不然,也不會與從前她出現的時候,只在鏡子裡現出自己的腦袋,只能以眼神示意,有口不能言的情況完全不同了。
想來,這會是一場完美的告別呀~
她悄無聲息起身,沒有耽擱母女兩人的溫存。轉身輕輕合上房門,安靜在門外等候。
時間不知又過去了多久,她雙手環胸,闔著眸子,安靜倚著房門。再睜眼時,卻乍然發現,花宴秋不知何時走了過來。
她沒有聽見任何腳步聲,一睜眼卻看見她宛如神兵天降般,出現在自己面前。
沈曼語驚訝道:「花花,你怎麼來了?你什麼時候來的?」
「你們聊了好久,蘇雅玉她們也來了,你們還沒結束,我就順便過來看一下。」
她看了眼緊閉的房門,忍不住摸了摸沈曼語的臉頰,擔憂道:「你的心情好像有點難過,怎麼了?因為不想回家,跟蘇阿姨吵架了嗎?」
沈曼語蹭了蹭她的手指,輕輕橫她一眼:「怎麼可能嘛,她那麼溫柔的人,吵也吵不起來的吧。」
花宴秋摟住她,輕輕在她眼角啄了一下,心疼道:「這麼嘴硬幹什麼,明明眼睛都紅了。」
沈曼語將臉埋進她的頸窩裡,嗅著她髮絲的淡淡清香,不吭聲了。
她是有點難過,就好像自己從來沒有擁有過親情,所以究竟這種東西有與沒有,有什麼區別,又是什麼滋味,她以前從來沒有在意過。
但她完完整整見證了原主和她家人之間真摯的感情,這其中蘊含著的深重的關愛,家人間對彼此的體貼尊重,毫無私心的關懷,可能是世間最純粹的美妙東西。
於是在這個過程中,她恍然間發現,自己的人生似乎真的缺了一角。這種先天性的東西,虛無縹緲的情感,是她再怎麼努力,也永遠奢求不了的東西。
她彌補不了自己的缺憾,這種缺失摻雜進她的靈魂,她永遠也尋不到東西來彌補。
就在這一刻里,她突然對原主生出了一點羨慕。
沈曼語不自覺摟緊了花宴秋,花宴秋知道她慣來嘴硬,看破不說破,像是安慰一隻正因主人扣罐頭威脅的難過的貓咪,輕輕撫摸她的後背。
沈曼語安穩趴了一會兒,感覺越來越不對,背上的手逐漸往上,很快移到了她的脖頸。
花宴秋輕輕捏著她之前用遮瑕遮住的紅印,那些地方本就稍微泛紅,有點微疼。她一觸碰,瞬間泛起一陣火辣辣的疼意。
沈曼語忍了又忍,眼看她的手又爬到自己側臉,再也忍耐不住,惡從膽邊生,猛地一揚腦袋。腦瓜子從下而上,給她來了記頭槌。
一聲沉悶的碰撞聲,還有兩聲控制不住的悶哼。沈曼語失了神智,衝動的舉動造成的結果,就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搞了個兩敗俱傷。
她捂著嗡嗡響的腦瓜子,眼前甚至冒出金星,氣急敗壞道:「花宴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