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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不約而同地抬起頭看了一眼天空。
良辰美景,應是如此。
流星雨落下,江柚白低下頭看向樓懷澈。
人群的喧囂聲很大,樓懷澈抿了抿唇,在流光溢彩的天空下對江柚白說了一句話。
江柚白努力辨別,仍然沒有聽清楚。
這時,她手腕上的個人終端震動了一下,江柚白打開個人終端,是寧允澤的消息。
「殿下,到了你定的空白時間了。」
江柚白湊近樓懷澈,抬起手撫摸了一下她眼角下小小的淚痣,輕聲說:「樓小姐,我有點事,今天恐怕不能繼續和你一起玩了,煙花很漂亮,我很喜歡,你也很漂亮。」
「再見。」
再見,今日一別便是生死了。
好在你未曾沉淪,我也沒有滿盤皆輸。
說罷,不等樓懷澈詢問,江柚白便轉身離去,步伐匆匆,轉眼消失在了人群里。
樓懷澈手裡虛虛捏著玫瑰花,垂下了眼。
她剛剛對江柚白說——算了,下次吧,下次去找江柚白的時候,再告訴她吧。
中心廣場的最東邊,有一座高塔,年邁的帝王便在層層守衛中站在最高處。
高塔之後的不遠處,是一片海灣,海水在黑夜裡翻滾著浪花,月色下波光粼粼。
雖然和江柚白說不會來參加煙花會,但皇室的傳統便是在這一天登上高塔,享受萬民朝拜。
這是皇權的體現,老皇帝不會放棄在這一天不感受一年一度的盛會的。
站在權力之巔,看著自己統治之下的芸芸眾生。
膨脹的權欲和權柄都令老皇帝熏熏然陶醉著,這一天如果皇室成員來拜會皇帝,因為在皇宮之外,不需要很多繁文縟節,只要搜身就可以了。
江柚白塔底向守衛們通報了想面聖,嚴格地搜查之後,守衛們便放行了。
江柚白身穿著藍色的裙子,順著高塔的樓梯拾階而上。
樓懷澈抬起眼,恰好看到一抹藍色的身影漸漸往上,此時會出現在高塔身穿藍衣的人,只有江柚白了。
她撥開人群,也向著高塔的方向走去。
雖然不能同樣面聖,也不能太過靠近代表著帝王的高塔,但高塔之後有一片海峽,海邊的峭壁用護欄圍著,江柚白從高塔面聖下來的時候,就會路過這段路。
樓懷澈靠在欄杆處,眺望著泛著浪花的大海,海風拂面而來,泛著一絲熱氣。
她捏著玫瑰花,等待江柚白從高塔處下來,然後攔住江柚白,把剛剛的話再說一遍。
滾燙的心意在胸腔里跳動著,時時刻刻都促使著她拋去一切顧慮,宣之於口。
江柚白慢慢走到了高塔的頂端。
她上來的時候,老皇帝正坐在寬大奢華的椅子上,塔上風大,他披著一條披風,手裡緊緊握權杖,沉醉著看著下面熱鬧非凡的景色。
見到江柚白過來,他招了招手,難得和顏悅色地對江柚白講話:「柚白,來舅舅這裡,你不是很期待煙花會嗎?」
江柚白含著笑,走到他的椅子旁邊,她自言自語道:「舅舅。」
老皇帝皺了一下眉。
江柚白從小謹小慎微,稱呼上從來都守著規矩,未曾有過逾越。
平時他一定會發火,但今天是個好日子,皇帝便不冷不淡地應了一聲,算是容忍了江柚白無傷大雅的逾矩。
守衛守在兩側,江柚白壓低了聲音,俯下身子對老皇帝說:「舅舅,你知道嗎,我長這麼大,這是我第三次來煙花會,這場面恢宏盛大,但其實無聊的很。」
她的聲音很低,只有皇帝和她才能聽到,江柚白的笑容漸漸擴大,帶了一絲極致的愉悅下才能張揚出的惡意,
「就像你和你的皇權,無聊的很。」
老皇帝豁然起身,目光銳利地看向江柚白:「親王,你瘋了?」
江柚白張狂地大聲笑了一聲,愉悅的笑聲里透著令老皇帝都有些膽寒的瘋癲:「是呢,舅舅,我今天來找你,就是想和你說一件事。」
她抬起手,啪得左右扇了老皇帝兩個耳光。
江柚白離老皇帝很近,動作迅速突然,耳光響亮無比,站在兩邊的守衛和老皇帝都沒有反應過來。
「你讓人噁心。好了,就這樣,我只想說這個。」
她其實還有點想講點別的話,比如說諷刺兩句他這個舅舅,說兩句似是而非的話嚇唬嚇唬他,但見到這張老態龍鐘的臉,江柚白實在忍不住自己蠢蠢欲動的手。
池若和她正連接著通話,植入她耳中的通訊器響起池若的怒罵聲:「江柚白!你就為了這個!讓我們多騰出一個小時的時間?你!」
老皇帝結結實實挨了兩個耳光,養尊處優多年,他被扇得兩眼暈眩,反應過來之後震怒道:「給我押住她!」
江柚白暢快地揚聲一笑,衝過兩邊的守衛,從高塔之上一躍而下。
像是從多年來的痛苦、壓抑之下一躍而下,此前人生所有的陰影都像粘稠的液體,張牙舞爪著要吞噬掉她,卻追不上她飛落的速度。
不斷加速的失重讓江柚白產生了一種身體飄起又被拋下的感覺。
生死危險的邊緣,她胸腔里湧起前所未有的酣暢淋漓。
親王的皮囊被她親手剝開,露出了裡面猙獰兇惡的倀鬼。
她是江柚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