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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門聲猝不及防地響起,我呆若木雞地站在原地,看著方才拍下的照片慢慢悠悠地從相機里跳出來。
跡部景吾抬手接過,氣定神閒地在我眼前晃了晃。
「還不錯嘛。」
我從恍惚中回過神來,抬眼打量那張相片。昏暗的背景下,唯有我和跡部景吾貼近的面孔格外清晰。他精緻的五官在扁平的相紙中銳利不減,而與他唇角的笑意比起來,我的眼神則顯得格外空洞,侷促得仿佛第一次見到相機的古代人。
我居然忘記了自己的眼睛並不適合曝光拍攝,因為眸色太淺,在這種效果下看不出絲毫眼中的神韻。
但畢竟是陌生人的好意,我只是淡淡掃了一眼,便帶著笑意點了點頭:「嗯。」
跡部景吾看了我兩秒,將那張照片裝進胸前的口袋:「那麼這個就歸本大爺所有了。」
我怔怔地看著他的動作。雖然是在我看來並不成功的照片,他還是很寶貴地將它收在了不會被雨水沾濕的,最為乾燥溫暖,也是最貼近心臟的地方。
我的神色柔軟下來,故作不滿地鼓起臉說道:
「這可是第一張合照誒,你也太狡猾了吧!」
「有什麼好著急的。」他對著我淡淡笑了一下:「以後還會有很多張。」
「......」我再次冒著熱氣陷入啞火。
走出咖啡屋前,我注意到了懸掛於櫃檯旁的軟木板,上面雜亂地貼滿了照片,應該都是這裡的客人留下的。
一抹明亮的金色吸引了我的目光,我眼神一頓,看著角落的那張照片不可思議地皺起眉毛。
這是裡面為數不多的店主與客人的合照,而奪走我全部關注的則是神情和藹的老奶奶身旁的那個人。如果說光看外形還有認錯的可能性的話,旁邊龍飛鳳舞的簽名無疑昭示了照片中主角的真實身份。
——「重野耀」三個字大剌剌地躺在那裡,在擁擠狹窄的小店裡散發著毫不匹配的光輝。
現今紅透了半邊天的超級偶像居然也會來到這樣普通的咖啡屋,若是在新宿或是銀座的時髦店鋪里發現這樣的照片,我不會感到有什麼意外,然而這裡不過是京都某個名不見經傳的山腳小鎮,那個人卻偏偏出現在如此偏僻難尋的店鋪中,真的會是巧合嗎?
腦海中閃過重野耀端詳扇柄時的仔細模樣,我沒來得及多想,便在跡部的召喚下抬腳跟上。
我們又一次沿著雨後散發泥土芬芳的石階向上爬去,但這次跡部景吾和我挨得很近,月光下曲折的影子幾乎重疊了。
「吶,我們什麼時候回東京?」我轉過臉問他。
「最遲後天。」他答道:「那天下午我們有和越智南川的比賽。」
我點了點頭,片刻後有些遲疑地開口道:
「...所以,我們現在是在交往中,沒錯吧。」
跡部景吾向我瞥來一眼,眼神中透露著一股「你覺得呢」的鄙視。
我嘿嘿傻笑一聲,盯著他的側臉感嘆道:「總感覺,好像跟之前區別也不大嘛。」
「是嗎?」
這次在咖啡廳里見識過的那種目光再次落到了我的身上。
我連忙垂下眼睛,就在我試圖用裝死矇混過關時,屬於另一個人的溫熱觸感沿著手腕不容拒絕地穿過指縫,攏住了我偏涼的手掌。
跡部景吾看著我,伴隨著我隆隆的心跳聲,背景里的每一顆星星似乎都在為了他而閃爍。
「區別就是,只有我們兩個,以後再也不會分開了。」他說。
作者有話要說:
來一章講講跡部的心路歷程
就是說,哪有什麼心血來潮,都是蓄謀已久啊(摔。
第54章 千屈菜
*
第二天早晨用飯時不見祖父的身影,祖母說他一大早便跟平爺一同到鎮上去了。
「明明身子骨早就沒那麼硬朗了。」祖母帶著些許無奈感嘆一聲,但也聽不出幾分埋怨的意思。
畢竟我們都很清楚祖父的秉性,哪怕是在現場看上幾眼,對他來說也比在神社干坐著強。
其實祖父並不是閒不住的人,只是這麼多來,準備祭典對他而言已經不只是一種使命,而更像是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這點對於小鎮上的居民來說,大概也是同樣。
——「不管有什麼淵源,有幾個觀眾,喜歡它的人自會將它辦下去的。」
我又想起那天津爺的話,也許這裡吸引住我的,正是這種在傳統信仰與現實生活之間流淌的蓬勃的生命力,如同一根紅線,將過去與現在,亘古不變與稍縱即逝的那些東西牢牢地連接起來,並世世代代地延續下去。
而現在,我也是其中尤為重要的一環。心結解開後再想到這些,我竟感到淡淡的自豪與釋然。
待日頭高懸於天邊,我拉開和室的門,與跡部景吾擦肩而過。他沒有向我搭話,但我想他已經猜出了我的去處,因為那隻手在掠過我時尤為刻意地捏了捏我的指尖。
我踩著映在迴廊上的樹影來到庭院,早上前去視察的祖父已經回到神社,正戴著一頂草帽修剪院子裡長勢旺盛的植物。
我在他身後停下腳步,語氣堅定地開口道:「那個,我還有話想要跟您說。」
「嗯。」祖父沒有回頭,淡淡應聲後放下手中的剪刀,示意我去看面前的一叢紫陽花:「怎麼樣,漂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