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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我用力地抿了抿唇:「...可他們以為的和你真正做的根本不一樣。」
跡部景吾認真地盯著我看了兩秒。
「你是覺得,其他人惡意揣測你和本大爺之間的關係了,啊嗯?」
「...也許是我有些神經質吧。」我頓了頓:「自己遮遮掩掩,還指望所有人都有聞一知十的能力。」
「或者說,想把人與人之間的感情全無歪曲地傳達給誰,本來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露台的視野相當開闊,我向下望去,滿眼深淺不一的綠色,但卻空寂到讓人懷疑此刻自己是否身處城市中心。
「應該說,那本身就是不自然的行為。」
短暫的靜默後,我聽到跡部景吾的聲音。
「本大爺以為,遵從你的內心就好。」他同我一起注視著遠處,語調平緩而有力量:「隨著時間推移,理解的自然會理解,能夠傳達到的部分也終究能夠傳達。」
我的內心...嗎。
我沉吟半晌,轉過身來背靠圍欄,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所以,你真的決定好要留在冰帝讀高中了嗎?」我問道。
「怎麼,很意外?」
「我還以為你會去國外遊學什麼的呢。」
「本大爺暫時還用不著。」跡部景吾瞥了我一眼:「而且,帶上你大概會相當麻煩。」
「喂,誰答應要跟你一起去了!」我立即憤然反駁道。
他看著我的眼底浮現出些許笑意,我無奈地垂下視線,然後傾身貼上對方的額頭。他幽紫色的眼眸依舊注視著我,純潔寧靜的天空下,我們鼻尖相觸,呼吸交纏。
我抬手撫上跡部景吾的側臉,發出輕淺的一聲嘆息:
「以後要常來看我,否則我會很想你的。」
*
溫暖的空氣,嘈雜卻不吵鬧的人聲,台前台後黑白分明的燈光,以及於眼前鋪開的紋理規整的層層階梯。
細細數來,這已經是我第三次獨自踏上這樣的舞台。
我緩步走到話筒前,在開口前略略掃視一圈台下的人群。
「大家好,我是藍田有紀。」跟前兩次不同,我的聲音分外平靜。
「不知不覺,我在冰帝度過的時光已經有一年過半了。」
「剛來這裡的時候,有個傢伙大言不慚地說,沒有什麼願望是比想要出人頭地更普遍的。」我笑了一下:「而事實上那個時候,我對自己想要獲得的東西的真實形態沒有絲毫把握,也沒有任何效仿他人的打算。」
「結果就是,我僅僅懷抱著無根無據的幻想悶頭前行,以為只要參考周圍的風景隨時修正軌道,怎麼走都不至於太差。」我睫毛輕輕顫抖著垂下視線:「但事實並非如此,就像乘上了反方向的電車那樣,隱隱察覺到不對,卻又恐懼於確認身在何處。最終只得與目的地漸行漸遠,還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在下一趟車做出改變就好。」
「過去我還以為人是一年一年按部就班地增長歲數的,我們可以永遠停留在站台,等待那趟載我們通向成熟的列車...但不是那樣,那種感覺就像通過某個平平無奇的改札口,可再抬起眼睛風景已經全然不同——人是一瞬間長大變老的。」
「我想多虧了某個人的存在,我才能在這所學校捕捉到那個寶貴的瞬間。」我抿了抿唇:「我看到了對我而言更加重要的事物,意識到沒有中途下車、在陌生的人群中獨自尋覓終點的勇氣,自始至終只是等待的人永遠也不會做出改變。」
說完這些後我停頓了數秒,緩緩吸氣後接著開口道:
「所以,我希望大家都能重新審視窗外的景色,而我想建設的冰帝學園,則是哪怕意識到一絲古怪都可以隨時下車換乘的自由國度。」
「Nothing is so common as the wish to be remarkable.」
吐出這句話時我耳邊吹過從時間的黑洞中呼嘯而來的陣陣風聲。我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那個人輕飄飄的一句宣言,竟然到現在還深深地烙印在我的腦海深處。
「說實話,我到現在都不明白什麼才能夠稱作是真正的出人頭地,但在想法不斷轉變的過程中,我們至少可以明確那些我們一邊充滿渴望,一邊又竭力逃離的東西的真正面目。」
「也許軟弱無力,也許反覆無常,可是那又怎樣?」
——除了這樣不器用的自己以外,又有誰更值得相信呢。
我湊近話筒,張開嘴巴的同時這一年多的回憶電光火石間湧入腦海。那些平淡溫馨的白日,光彩照人的夜晚,無聲墜落的雨滴和朦朧可見的月亮。還有很久很久以前,我百無聊賴地站在烏泱泱的人群中,遙遙看向跡部景吾的那個瞬間。
心生嫉妒也是理所當然。
因為我從來不知道,不曾迷茫的人在我的眼中,竟然有那麼耀眼。
我緩緩閉上雙眼。
「我只想大家在冰帝學園,做曾經的自己的英雄。」
——禮堂內安靜極了,我就這樣在台下無聲的凝視中抬起眼睛,用平和到似乎不應出現在這類場合的口吻結束了演講的全部內容。
我想作為一次競選演講來說,我選擇的內容在別人看來實在有欠考慮。畢竟像這樣對學生們承諾自由管理來拉票的例子歷年來不在少數,我的表現也並不足以煽動人心。
但對我來說,這些都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