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頁
顯然結果比他想像的更加出人意料。少女在短暫到不可思議的時間裡脫胎換骨,潛藏的野心得以實現,甚至越過網球這一媒介,以她自己的方式回饋著他的提點。
他原本傾向於將自己放在觀察與引導者的位置,但那雙水藍色的眼睛每每看向他時,與日俱增的信賴與依戀就像透明的鎖鏈,無可抗拒地縮短著兩人間的距離。
她開始笑著直呼他的姓名,發來許多與公事無關的郵件,而甚至到習慣了手腕上水藍色石頭的冰涼觸感,他都不認為這有什麼所謂。
她對他的好感直接而純粹,跟那些熱切的崇拜與仰慕不同,讓他能夠採用一種更加舒服的姿態給予回應。
他像是在溫吞地馴養一朵藍色的玫瑰,直到帶刺的野性在他面前通通轉變為無防備的柔軟與芬芳。
藍田有紀常常在旁人面前強調自己的普通,然而事實上從他第一眼見到她時,便從未這樣認為。
再後來他對她形象的勾勒日漸清晰,不光光是停留在「頭髮的顏色很特別」這一點上——她的膚色很白,所以眸色雖淺,在那樣一張臉上也不顯突兀。她的肩膀纖瘦,走起路來帶著某種輕盈的節奏感,站定在他面前時腰背始終挺得很直,仿佛有根透明的軸線貫穿其中。抿唇,低頭都是她緊張的表現,而笑起來時露出的那一點尖尖的牙齒,又常常會被她用舌尖隱去。看來是有些在意的,他想。但他並不覺得有這個必要,他更希望她知道在那樣明媚率真的笑容面前,一切所謂的缺陷都只會為其增色而已。
跡部景吾屬於頭腦格外清醒的那類人,這在涉及到對人關係的變化時同樣適用。
所以當他意識到自己從未用評價的眼光去審視藍田有紀,而目光停留在她身上的時間卻愈來愈長時,便像處理一份早已敲定好的文件一般輕易地給這段關係換了定義。
既然確定是友情以上,剩下的也只有戀人未滿了。
他確信自己在對方眼中看到了同樣的情緒,但至於要如何「滿」,何時「滿」,似乎還是一個有待商榷的問題。
迄今為止,他在異性關係上其實比看起來更加乾淨單純,正如他面對在這方面糾纏不清的東雲花音時的態度,軟硬不吃,以至於有些不近人情。但偏愛是毫無道理且異常主觀的東西,所以直到藍田有紀的不告而別,他才發現對某一個人的占有欲居然會引發他從未感受過的波瀾與危機。
「如果她再也不回來了,你會怎麼辦呢,跡部。」
忍足侑士頗有深意地問道。
有時這傢伙的過人之處著實不怎麼討人喜歡。
他不以為意地拿起球拍,灼眼的陽光下,她尤其重視的那個人已經在球場的另一邊站定,仿佛復刻一般重複過數次的場景,只是在場的人員與往日並不相同。
他緩步走向球場,手冢國光鏡片後的鳳眼越過他掃向冰帝的選手席,似乎在找尋著什麼。
一股淺淺的煩躁從心底升起。他握上手冢的手,對方語氣平淡地問道:「藍田桑還好嗎?」
他看著那雙眼睛,感受到了他不想控制的那部分情緒。
「這跟你有什麼關係。」他語調有些冷,哼出一聲後利落地轉過身去:「你還是想想怎麼贏過本大爺吧,手冢。」
無論藍田有紀想不想回來,他都要去見她一面。這是他一早想好的事情,既然跟其他人無關,便無需多言。
作為背負著相似重量的那類人,他可以輕易猜出她離去的原因。因為從認識她的第一天開始,那抽象的輪廓便與她如影隨形,達摩克里斯之劍高懸其上,幻化成一抹鋒利而冰冷的月光。
他還沒探明那輪廓的究竟,象徵著月亮的神明便從天而降。深紅色的衣袍遮住了視線,他下意識地伸出雙手,少女飛起的金色額飾落回眉間,盈滿無措和驚慌的水藍色眸子如同某種無法違抗的啟示一般,對上了他茫然一片的眼睛。
「那是藍田神社的轎子吧。」
他目送著車轎遠去,路人的聲音在這時鑽入耳朵。
看來她隱瞞的事情比他想像中還要有趣一些。
但那又怎樣,就算是飛向月亮的輝夜姬,他也會在神明面前將她擄走的。
*
坐回原位後我看似不經意地碰了碰發燙的臉頰,將杯子裡剩下的高樂高一飲而盡。
更要命的是跡部景吾的眼神自始至終跟隨著我的動作,那與隱晦沒有半點關係的直白目光讓我本就彆扭的心情愈發不能平靜,手足無措間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
我忍無可忍地瞪過去:「你一直看著我幹什麼?」
「怎麼,只允許你看本大爺,就不准別人看你嗎?」對方得理不讓地挑了下眉毛。
「我哪有——」脫口而出的話語一滯,我張了張嘴,終是將後半句話憋了回去。
我怎麼會用那種眼神看他。
那種...志在必得的,慵懶饜足的,直勾勾地黏著在身上的目光。
我通紅著臉移開視線,裝出將將發現的驚訝神情說道:「...雨停了呢。」
我們起身走到櫃檯處,不顧老人家的再三推辭,還是執意交了錢。
「在這裡遇見也是緣分。」她笑著拿起相機:「給你們拍張照片留作紀念吧。」
我還沒來得及開口,已經感覺到右肩上方多出的重量。跡部景吾不由分說地用手臂將我環進他的領域,那顆混雜著雨水氣息的腦袋向我靠過來,發尖觸及我的臉頰,留下溫熱的癢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