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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許這溫柔慈愛的月光也照進了你的夢吧。
你夢見自己行走在懸崖邊,抬頭能看見枯死的樹,烏黑的鴉,猩紅的月,詭異又荒涼的畫面,處處透著不詳。
這感覺如同站在了命運抉擇的分岔口上,行差踏錯,就是墜入無邊煉獄,從此萬劫不復。
你回頭見漆黑的死神手持巨大的鐮刀跟在身後,頭上戴著你曾遺失的被河水無情帶走的那隻簡陋花環。
他沉默如雕塑,形容可怖,枯槁的手指與頭上枯萎的花冠無比相稱。
也許很多人看見這副景象都會感到害怕吧,可你並不這樣想。
你有自己身處何處的自覺。
隱隱的遙遠的地方又有歌聲傳來。
伴隨著不知名的弦樂。
你剛想向低著頭狀若害羞了的死神先生伸出手,這個詭譎冰涼卻透著莫名仁慈的夢便清醒了。
坍塌、坍塌,你感覺自己輕飄飄的,像從雲端重新墜回屬於你的人間。
醒來時天光已大亮,厚重的帘子也遮不住窗外的光明。
你在床上茫然地坐起身,遲鈍的腦袋花了好一會兒才隨著意識復甦,你用了整整五分鐘的時間,才反應過來自己是誰自己在哪。
你在自己的房間,躺在自己的床上,蓋著自己的被子,身上既沒缺胳膊少腿,也沒多什麼會讓人浮想聯翩的印記。
剛鬆一口氣,但你又馬上記憶起失去意識前你人可是在書房裡的,現在卻在寢室里醒來……那不就是代表把你送回來的就是小教授嗎!!!(震聲)
你選擇性忽略了會是其他人的可能性,開始痛心疾首自己昨晚到底是怎麼睡著的,為什麼不是清醒著的啊可惡!
居然完全沒有怎麼被送回、什麼時間送回房間裡的記憶,享受了美人的服務但等於完全沒享受。
艹(一種植物),這波……這波你簡直血虧!!
難過了好一會兒,你唉聲嘆氣地去洗漱換衣服,並開始糾結今天該用什麼心情面對小教授才好……結果你發現整個大宅子裡居然就剩你一個人了!
你很快意識到他們是為了工作的事離開——這種緊急情況不多見,不過以往路易斯都會留在府邸的,現在他也不在。
之前兩兄弟好好地聊過了,顯然這次路易斯就參與到行動中去了。
最終被留下的只有你啊。
但你確實幫不上忙,是該在宅邸好好等他們回來的。
小教授其實有留言給你,就在你房間的床頭柜上,可惜你剛醒來時意識恍惚沒有注意到。
你做了早餐吃完後自覺去書房學習,午飯也是自己做的三明治和烤曲奇餅,還趁路易斯不在、往熱牛奶里加了過量的蜂蜜,結果太甜了被齁到,又不敢倒掉浪費,只得又兌了很多牛奶把它解決,下午打個嗝都是濃濃的奶味兒。
更糟糕的是你忘了自己有乳糖不耐受,喝了過量牛奶的下場就是肚痛腹瀉。
好在你身體素質一如既往頑強,差不多兩小時後就恢復了狀態。現在你又是一隻能活蹦亂跳的貓貓了。
但這事被路易斯知道會挨罵吧!你想,連教授也會對你說教,然後從此控制你攝入乳糖的量,說不定以後都沒有熱牛奶只有果汁可以喝……
你在獨自一人的空蕩蕩的大宅子裡胡亂思考著,只要這樣做,就可以不那麼寂寞。
你安靜地等待分分秒秒都如流水淌過。
終於在平日晚餐後的時間你等到了他們回來。
威廉沒有料到自己一回到宅邸,打開門就能看見一隻開心圍著他轉圈圈的貓貓。
「教授歡迎回來!」你在看見他的瞬間亮起了眼睛。
這副模樣像是知道他會在這個時候回來,又像是一整天都垂著耳朵和尾巴傻傻守在門口……等他。
在視線與你四目相對的瞬間,威廉看見你藍蓮花色的眼睛,條件反射般的就把手中握著的手杖藏到了身後,然後對你露出一如既往的溫和微笑。
「晚上好,伊伊。」威廉面對著你說話時,忽然感覺身體內部有個無法忽視的黑洞,咬住了他的心臟。
半天前他處決巴斯克維爾的畫面重新浮現眼前,那人臨死前對著他驚恐地大喊惡魔。
他是……惡魔。
手上沾染著同類的鮮血,背負著數不清的罪行。
這樣的他向你伸出手真的是能夠獲得原諒的事情嗎?
威廉不禁遲疑了,甚至於都不敢讓你靠的太近。
他沒來由地惶恐自己身上未散盡的血腥味會被你聞到,就像菸草的味道一樣。
他藏起手杖的行為,就像異形的惡魔妄圖在少女面前遮掩自己頭上碩大扭曲的羊角,欲蓋彌彰極了。
威廉逼著自己低頭直視你的眼睛。他確信你肯定知道他去做了什麼。
可你依然坦然面對他的視線。從一開始你望向他的目光就充滿了包容和理解,時至今日也不曾改變。
你像只終於等到主人長途旅行回來的貓貓,繞著他轉了一圈又一圈,擔心他身上有沒有哪裡在外面受了傷。
認真檢查過了沒有傷痕,你才放心地鬆了一口氣。
「呼,沒有受傷真是太好啦。」你停下轉圈的行為。
「我做了晚餐哦,要吃嗎?……等一下,弗蘭德和莫蘭上校呢?唔,是善後去了嗎。」
你往威廉和路易斯身後探看,並沒有發現門外的夜色中那剩餘兩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