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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現實並沒有這種好事。
時間緊急,為了保住艾琳·阿德勒的性命,夏洛克乾脆鋌而走險,與犯罪卿達成了協議。
幕後之人的聲線與莫里亞蒂教授不符。
但這並不能代表什麼。
他接著試探,故意提起德蒙福爾,卻也沒得到什麼有效信息。對方在輕笑間戳破了他的小把戲,矜持且從容地告退了。
夏洛克告別阿德勒,思慮沉重地回到221B。
他坐在窗邊那把椅子上,皺著眉抽了一根又一根的煙。他抽得太狠,華生看不下去,勸了卻也沒勸住。
天光穿窗而過,一夜未眠的人強行忽略掉那些不適與疲勞,很有精神地拿起伊文捷琳給他的那摞紙翻看起來。
忽然夏洛克看到那些纖細優美的字跡宛如抖動的音符般顫慄著,從他的眼,從他耳、鼻、口鑽進去,這令他不由自主地幻想出伊文捷琳寫下這一頁頁資料時的畫面。那位大小姐對待書寫一向很有耐心,她會端正坐在桌前,頭微低,脊背挺直,顯得她整個人宛如一支嫻靜的幽蘭。雪白手指握住羽毛筆,微笑從容地寫出一行行流暢娟秀的英文。
……
意識到自己思想跑偏,夏洛克眉頭皺得更緊。
他勒令腦子忘掉伊文捷琳瑰麗的幻影,又點燃了一支煙。夏洛克·福爾摩斯放下翻了沒幾下的手寫稿,那上面記錄得清清楚楚的資料一個單詞也沒被他記到心裡去。他後知後覺地發現最近他想那位大小姐想的有點多。
不太正常。
夏洛克感到煩惱。腦海里浮現十年前的初遇,斷了三根的肋骨,和心臟悸動時潑下的一盆冷水。
他倏然掐滅了剛點還沒抽兩口的煙,起身站到窗前深深呼吸倫敦清晨冰涼的空氣。
等到風稍稍吹散了他身上的菸草氣味,夏洛克揉了揉頭髮,抿著嘴唇,走到桌旁又一次拿起那摞手寫稿,上面仿佛還殘留著屬於德蒙福爾的幽暗氣息,如月光淌過手指般的涼。
「……!」夏洛克被想像中的觸感刺得一激靈。
他瞪著資料上的字跡好一會兒。
「……」
他放棄了。
那摞紙又放回桌上。
接下來夏洛克又點了支煙,沒抽,夾在右手食指與中指之間靜靜等它燒完。他的手掌、袖口、衣領,全身上下,這個房間,全都縈繞著揮散不去的菸草味道,好似那油煙已刻進他的血液和肺里、滲進這房子的磚牆縫隙,隨著他的一呼一吸,吞吐慢性劇毒。
煩惱在腦子裡像個雪球越滾越大,他已經感到一些煩躁,拿起他寶貝的小提琴想像往常那樣在琴聲中整理思緒,結果拉出了有史以來最糟糕的半支曲子。夏洛克焦躁地在屋內踱步,走來走去,像只丟了羊群躁動不安的黑色邊牧。
就這樣來來回回折騰了將近三個小時,精神和身體的疲憊就忽然像山一樣倒向了他。
夏洛克下意識地鬆了口氣。
他剛準備抓住這點困意倒下睡覺,哈德上太太就上了二樓來,告訴他:
「伊文捷琳小姐來了。」
夏洛克:「…………」
他茫然睜大了一雙帶著血絲的藍眼睛,一時間竟不知道該不該生氣。
如果自己有尾巴,這會兒恐怕已經瘋狂搖了起來——夏洛克捂住額頭懊惱地想。
伊文捷琳……伊文捷琳!
——當她上門來拜訪時,面對的是眼下掛著兩個黑眼圈、滿臉寫著不高興的大偵探福爾摩斯。
這位大小姐和他對上了視線後,幾乎是想也沒想的脫口而出:「夏利,你現在這個樣子,好像一隻炸毛的狗狗哦。」
夏洛克:「……」他狠狠磨牙,呲牙咧嘴:「那不然我咬你一口?」
伊文捷琳笑了,卻說:「這個玩笑不好笑。」顯然沒當真。
但卡蘿·奧斯汀會當真,她認真道:「在那之前,我會先卸掉您的下巴。」
夏洛克對這位比狼人還狠的女僕回應了一個白眼。
室內煙味有些重,開著窗也吹不散。
矜貴的德蒙福爾大小姐這回沒有嫌棄的意思,走進來找個位置坐下,好似這地兒是她家後花園,自如得很。
夏洛克拿不準她來的目的,便先開口問道:「你來做什麼?」臉色不好看,說話也不客氣。
伊文捷琳眨眼,答說:「我聽說你前天放火燒了別人家一幢樓。」
夏洛克眼神飄移,「……哦,那個啊,已經解決了。」
他一句話含糊著帶過了這事。
「我說,伊文捷琳——」
夏洛克頓了頓,仿佛在斟酌用詞,轉動眼珠悄悄瞟看那位大小姐一眼。
「怎麼每次我這裡一有點動靜,你就急急忙忙過來?我那老哥都沒這麼關注我吧……」
「唔,那我走?」
「……不是,我沒有這個意思。」
「啊、原來是這樣啊,作為友人,我的關心讓你感到沉重了(嘆氣)。」
「都說不是這個意思!不……伊文捷琳你關注也就算了、但不要每次都一副來找樂子看笑話的樣子!」
他煩躁地嘖了一聲,抓亂一頭黑髮,呆毛直愣愣翹了起來。
夏洛克深呼吸,通宵後的腦袋泛起針扎似的疼,「要來也不早點來……」低聲嘟囔裡帶著一縷說不清道不明的怨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