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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行為褻瀆亡者,是對永眠的伊文捷琳最狠毒的傷害。
但先前發生的事情——在那艘諾亞的船上親眼見證的神跡——使得莫里亞蒂教授不再認同他的夫人真的已永遠沉睡於土地之下。他現在掘開墳墓,只為求證。
「我再一次遇到了伊文捷琳。」威廉用篤定、平淡,帶著兩分壓抑著欣喜的聲音訴說道:「她又回到了我的身邊。」
「……」沉默。
莫里亞蒂的宅邸今夜陷入死寂的沉默。
無言的人們注視著威廉,仿佛看見了伊文捷琳在世時威廉陷進與她深深愛戀的粉色泡泡場景。他眼底蕩漾著光,臉上掛著幸福笑,仿佛還是那個當年熱戀期不成熟、不會藏起自身情緒的青年人。
但這怎麼可能?死者如何能夠復生!
可憐莫里亞蒂教授所見到的「伊文捷琳」,只有也只能是人在日思夜想生死迷離之中假想的亡靈,是病理的幻影,是自欺欺人。
沒有人說話。沒有人相信。卡蘿·奧斯汀冷笑,眼底浮現厭惡,刀尖送到威廉身前——半途就被路易斯截斷去路。於是仇恨目標立即轉移,兩人小範圍扭打過起招來。為避免發展成血腥事件,莫蘭突然加入戰場,猝不及防卸掉了卡蘿的刀。
在莫蘭上校的幫助下,路易斯這才堪堪將要暴走的女人制住。
「威廉,看清現實吧。」莫蘭上校沉聲說,把「你瘋了嗎!」這種話吞回肚裡,隱晦勸解:「這種情況我以前在軍中也見過一些。伊文捷琳的事對你打擊很大,但人終究是要活在現實里的。她……肯定也不希望看見你變成這樣。」
沉默打破,弗雷德也開口,表示了對上校這番話的贊同,「我也不同意去打擾夫人的安息,那樣對她不是太過分太殘酷了嗎?就算對象是威廉先生,我也……沒辦法原諒……」
黑髮少年越說聲音越小,慢慢低下了頭,陷進了一種難過的情緒里。莫蘭走到他身邊,重重揉了一把少年的頭髮,像是安慰。
「抱歉弗雷德。」莫里亞蒂教授語氣柔和,同時也是不容置疑的堅定:「但我認為這是必須要進行確認的一個程序。」
「……」
阿爾伯特環視眾人。
他一直不說話,表現出莫里亞蒂家主超絕的沉穩。
路易斯站在邊緣,低頭沉默,並牢牢控制住神色陰鬱的卡蘿·奧斯汀。前者只能沉默,他的情感和理智都無法讓他得出統一認知的結論,所以他無法表態,只能沉默。而後者是平日冷靜蕩然無存,瞪著莫里亞蒂那冰冷怨恨的眼神,連空氣都快撕裂。
對於面前發生的這一切,一家之主的伯爵也只能思考解決矛盾的最佳方式。伊文捷琳在莫里亞蒂中影響至此。她是個不可預估的變量,直到她死後徹底失控。
弟弟威廉無法接受妻子的病故,奧斯汀更是變得如定時炸彈般不再安定,這些都是隱患。
阿爾伯特一邊聽著其他人與威廉的對話,一邊判斷利弊。
一株纖細柔弱的花的枯萎令周圍觀賞她的人們痛徹心扉,對痛覺敏感起來。
他們或平靜或不平靜的話語,激烈或不激烈的情緒,話語間都在避免用詞「伊文捷琳的死」「伊文捷琳的屍體」「伊文捷琳的墳塋」……避免談及死亡、屍體、腐爛,這些刺痛的字眼。
眾人都不願意提及的,關於他們對於「伊文捷琳」這個人不得不面對的悲傷與痛苦。
仿佛這樣做了她就還是回憶中如月光般霜潔的模樣永不被玷污。
不可否認阿爾伯特也遺憾並痛心表妹的離世,但他也同樣不認為威廉所說「她回來了」這種天方夜譚般的話屬實。人死了就是死了。
威廉拒絕這個真實,寧願去相信一個臆想的影子、虛假的亡靈。
多麼悲傷。多麼罪孽深重。
「威廉。」他叫出弟弟的名字,也令眾人的視線落在他身上。阿爾伯特維持著家主氣定神閒的假面,先問了一句:「即便遭到所有人的反對,你也會去做這件事,對嗎?」
阿爾伯特也避免了說出「如果挖開墳墓裡面只有伊文捷琳腐爛的屍骨該怎麼辦」這樣的話。
他維持著一個恰到好處的體面,憐惜著死去的表妹,哀痛著瘋魔的弟弟,在得到莫里亞蒂教授肯定的答覆後,沉默了兩秒才嚴厲地說:
「威廉。你要知道,站在兄長的立場,我是決計不可能同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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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vangeline·Lgnatius·De·Montfort·Moriarty
JAN.28.1855 — DEC.24.1877
墓碑忠誠地紀錄了一個年輕生命的誕生與隕落。
然而現在,她的兄弟與丈夫等人聚集在此處,不是為了掃墓,而是要掘開土地,叨擾她的安眠。
在場眾人無不神色嚴肅,眉頭緊皺。唯一的女性卡蘿·奧斯汀臉色蒼白,阿爾伯特唯恐她情緒太激動難以自控,提前囑咐扎了她一針藥劑,此刻她只能咬牙切齒地被路易斯和弗雷德攙扶著站在一旁,無法制止面前發生的一切。
雇來開墓的工人們被現場可怕的氣場挾制著,大氣不敢喘,半聲也不吭,鐵鍬下的飛快,泥土四濺,慢慢使地下被掩埋兩年的棺體重見天日。
莫里亞蒂教授一動不動地注視著他夫人的墓被挖開。
他的視線焦點落在那裸露的棺木上,記憶也被一點點從腦海中勾起,像是深深地刺入血肉,攪得內臟都支離破碎,再勾著鮮紅的碎肉拔/出/來。錐心之痛,鮮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