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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在他癲癇發作時闖進了農場。男人全身上下除了衣服便只剩口袋裡那張急匆匆抄下一行數字的便條,這是他最後一搏的機會,也是未來決定他是否能繼續活下去的關鍵。
他在農場裡搜索了一圈,發現動物的食槽里堆著一些亂七八糟的食物,大多東西都被輻射污染到不能食用,所以有些雞死在了雜亂的草窩裡,活著的動物看上去也快要沒命了,但至少它們還活著。
有人在盡力延長它們的生命——男人心中有了這樣的認知,但農場實在太過安靜,他不認為其中有活人存在——說不定農場的主人到周邊去尋找食物了,也說不定他在為動物填好最後一頓飯後死了。
他走進房間,發現了昏迷的元新歌,只是簡單檢查便了解了對方失去意識的原因,在經過了短暫的思考後,他不認為自己能為一位癲癇患者做些什麼,考慮到癲癇發作會自行停止,他便打算讓元新歌自生自滅。
於是002把元新歌原模原樣地留下,自己又走了出去,決定先將旁邊的房間收拾乾淨,暫時作為落腳點居住。
元新歌的生命力一向頑強,他挺過來了,又差點被突然進門想拿走他房間裡桌子上水壺的002嚇個半死。
002本來打算直接把水壺取走,但既然元新歌已經醒來,他便禮貌地詢問道:「我可以先拿走用一下嗎?」
元新歌搞不懂現在的狀況,他想張口說話卻不知道該如何回復,加上身體到處酸痛又提不起力氣,最終放棄了與男人進行交流,只是極為疲憊地點了下頭。事實上,這個水壺本來就並不是他的所有物。
「多謝。」002嘴角有個公式化的弧度,保持著這樣的表情,他端著水壺離開了。
兩人就這樣在農場中過上了互不相干的同住生活,他們每天的日常都像是複製粘貼出來般毫無變化:對於002來說,他在房間中用翻箱倒櫃才勉強找出的一根與帳本夾在一起的藍筆計算著最後的數據,還算平整的桌面、顏色較淺的窗框、散發著一股霉味的被單都成了他的草稿紙,他近乎狂熱地從早到晚算個不停,直到身體報警才會進食休息。
如果他停止計算的時間是晚上,他便見不到已經病入膏肓的元新歌,但如果他在白天走出自己的房間,他就能看見和同樣病怏怏的動物坐在一起的青年。
他們甚至都沒問過對方的名字,是末日裡最熟悉的陌生人。
002一眼便能看出元新歌屬於曾經人類社會還存在時最為普通的那類人,平時生活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卻在大災難來臨時沒有任何容錯性可言,或許他的病在醫院的精心治療下還有治癒的可能,但即使醫院提供了能使病人百分百恢復健康的治療方案,他大概也會拒絕。
因為他沒錢,並且沒有求生欲望。
002和元新歌不一樣,他來自人類社會的最頂端,是最受關注、享受著最好待遇的科研人員,只要他想,他隨時可以叫來一艘帶他離開的飛船,只不過這樣做的風險太大,他暫時還不願意以生命為賭注去換取一個現在還沒什麼必要的可能。
如果一切順利,他現在應該已經進入穿越管理局工作,但和元新歌一樣,他正留在多呼吸一次都會降低身體健康水平的地球上,因為穿管局內部兩派勢力的內鬥而不得不蝸居在此處,憑藉堅定的意志力和超凡的能力在這種簡陋的環境中繼續自己的科研項目。
他太早站隊,後果就是當己方在內鬥中落入劣勢時便陷入了危機之中,於是在得知他撤離地球時乘坐的飛船會因另一方的陰謀而在飛離大氣層前墜毀以後,他帶著一張記錄著己方勢力聯繫方式的紙條悄悄離開了飛船,隨後為躲避追捕住進了這個農場。
手頭這個科研項目的意義遠超於實際作用,從最開始便由他獨自一人負責,只要能儘快在這個較為安全的環境中得出最後的數據成果,他就能聯絡領導派飛船接他離開。
只要沒有意外發生,等002到達穿管局總部後,他就可以利用這個成果幫助己方勢力贏得內鬥的勝利。時刻存在的生命威脅被徹底化解,他安穩下來就將第一時間繼續投入自己鍾愛的科研工作,將這段驚險的經歷作為刻骨銘心的教育,下次絕不再犯相同的錯誤。
思緒一時從複雜的數字中飄到遠處,002被房間外的一聲巨響驚到回神,為防止是一路追查到這個農場的敵對勢力,他起初只在窗前透過木頭間的縫隙朝外悄悄望去,直到覺得沒有什麼危險存在才緩慢地打開房門。
又等了很長時間,002終於可以確定剛才那聲巨響並非敵襲。
他做好了心理準備,出門後的第一時間便是警惕地掃視四周,如果他排查出此處有安全隱患,他就會立刻轉移據點,尋找下一處偏僻的地方落腳,再繼續自己的工作。
不過002不希望自己要在此時搬家,他留在房間裡的數據太多,或許已經足夠讓幾個水平極高的專家在研討會上繼承這個實驗成果;但如果還需要帶著桌椅被褥離開,那他也沒有轉移的必要了。
就在思考著要從什麼位置開始排查才能做到最高效且最周密之時,002突然意識到此時天還大亮,但動物圍欄中並沒有那青年的身影。
他猶豫一瞬,還是決定一探究竟,還沒完全走到對方常坐的位置時,便看見了一隻軟倒的右腳。
之後是小腿、大腿,等002靠的足夠近時,他看見了癱軟在地的元新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