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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起身,不打算繼續白白等待下去,卻在即將到達公園南門時聽見了那個相當熟悉的聲音。
「下次綱君上學時,媽媽會提前看好路上的情況,不會讓你再這麼害怕了,所以不要哭了,開心起來吧?」澤田奈奈的安撫在男孩的抽泣聲中顯得格外沒有說服力,她只能邊哄著這孩子暫且朝學校的方向走去,邊希望路邊能有什麼吸引他注意力的事物出現。
鄰居家新領養的吉娃娃沖不出大門,卻足以令剛開始嘗試獨自上學的澤田綱吉在看到小狗呲牙威脅時嚇到嚎啕大哭,元新歌錯過了他踉蹌後退而狼狽摔倒在地上、然後反衝回去抱著澤田奈奈的大腿哭泣的窘狀,卻能從他此時的模樣看出他依然驚魂未定。
元新歌當然不會在這時出現在澤田奈奈面前。
澤田綱吉唯一一次見到他還是在三年前不懂事的時候,此時不說完全忘記他的模樣,想必也已經不太記得當初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因此元新歌不在意澤田綱吉昨晚的窺視。
但澤田奈奈不一樣,她是個記憶力健全的成年女性,性格天真,與澤田家光關係親密,元新歌毫不懷疑她會將見到自己的事情作為日常趣聞分享給丈夫,這不是什麼好事,會使元新歌招致許多懷疑,因此他會儘可能小心。
元新歌一路跟在母子兩人身後來到學校門口,澤田綱吉直到見到等在校門前的老師而產生「不能讓老師覺得自己不是男子漢」的想法才終於停止流淚。見他情緒似乎又好起來,澤田奈奈欣慰地與班主任交談幾句,與她分享了今早的故事,闡明了姍姍來遲的理由。
老師蹲下身子摸摸男孩的頭,同樣安慰了他幾句,語氣溫和,話中的內容卻聽上去並不令人感到十分滿意——即使距離較遠,元新歌也能注意到澤田綱吉又一次癟起嘴,晶亮的雙眼中也像包了團將要落下的淚珠,看上去相當可憐。
大人們的交談還在繼續,澤田綱吉則自己背好書包朝教室中走去,那孩子對母親表現出極度不舍,幾乎邁兩步便要回次頭,上課鈴打響時甚至還沒走進教學樓,還是在澤田奈奈朝他猛揮一陣手後才飛奔而去。
元新歌在澤田綱吉的身影消失在視線範圍內後轉身離開,在學校門前的文具店逛了一會兒,出門時拿著一本漂亮的便利貼與一支筆,找到附近的露天咖啡廳坐下點好單,然後提筆寫下了幾行工整的日文。
服務生將咖啡送到他面前時因無處放下杯具而不得不通過反覆呼喚拉回他的思緒,元新歌恍然回神,他望著被自己貼了滿桌的便利貼,終於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在他人眼中有多麼怪異,於是他笑了笑說道:「抱歉,我想事情有些出神,之後我會把這裡都收拾好的。」
他看上去很有誠意,並且像是真的在因某事感到煩惱,服務生不動聲色地掃到便利貼上的內容,隨後微笑著說道:「沒關係,那我把您的飲品放在這裡,就先不打擾了。」
元新歌在咖啡廳里坐了很久,清俊的青年與有序貼滿桌面的彩虹便利貼成了店內一道相當獨特的風景,許多人向他投來目光,還有為了一探究竟、專程從他身邊經過而進店點了單的少女。
他很安靜,並未打擾他人,桌上的飲品也未曾斷過,算不上影響生意,於是沒人要求他離開,給他提供了充分思考的時間。
「你好,請問……」不知過了多久,一位大約十五六歲的少年站在桌邊,他有些羞赧地搭話道,「請問您在做什麼街頭實驗嗎?還是說,這是什麼行為藝術?」
元新歌抬眸,他並未有被打斷思路的不快之情,而是友善地回答:「我在寫寄語,想送給一個孩子,希望能給他一些力所能及的幫助,但因為並不是很擅長這種事情,我還沒找到最合適的語句傳遞自己的想法。」
少年微微一愣,在短暫的沉默後,他笑起來,說道:「如果那個孩子知道自己正被人這樣珍視著,他一定會覺得很高興——我是說,非常高興。」
「謝謝,我希望他能每天都開開心心,」元新歌微笑著點頭,他祝福道,「希望你也是。」
少年用力點頭,他回到自己的位置,與兩位同伴壓低了聲音交談,眸中有興奮的光。元新歌從他們的表情中感受不到惡意,作為好心情的交換,他無聲地招手喚來服務生,為那三位少年每人送上了一份精緻的蛋糕。
點單後,他將所有消費一同結帳,然後揭下面前桌子上的所有便利貼,確定沒有在桌面留下多餘的膠或造成什麼破壞後,他向服務生道謝,單獨捏著一張橙色的方形紙片朝已經到了放學時間的小學走去。
澤田綱吉混在無數和他身高相仿的小孩中走出學校,按照約定,澤田奈奈會在家附近的路口等他,不能第一時間看到媽媽的失落與對獨自回家路上突發事件的擔憂使他和其他興高采烈的同學形成了極大反差,元新歌一眼便看到了垂頭喪氣的男孩。
元新歌不動聲色地向他靠近,在並沒引起他的注意的情況下將那張橙色的便利貼貼在了他書包側面的水杯後,然後又一次與他拉開距離,遠遠走在他身後,確定他不會因過於沒幹勁而忽略路上的紅綠燈。
——澤田綱吉會很高興嗎?元新歌漫不經心地想著,在看見他撲進澤田奈奈的懷抱中後便離開了居民區。
夜晚,吃過晚飯才終於打算開始寫算術作業的澤田綱吉不太情願地拿起書包,卻在手伸進杯子旁邊的部分尋找拉鏈時摸到了一張顯然不屬於自己的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