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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這一刻,全數化為泡沫。
殷思秋承認,她很害怕。
從第一次去腫瘤科那天起,就非常非常害怕,害怕得快要瘋掉。
要做手術嗎?
很疼嗎?
……她會死嗎?
明明,她才18歲。
為什麼?
為什麼才剛剛擺脫高考、進入理想院校,才剛剛和喜歡的男孩子在一起,才感覺到人生變得美好燦爛起來……就要面臨這種變故。
殷思秋想不明白。
一切揣測都叫人崩潰。
無法接受。
聽到女兒哭泣,殷父長長嘆了口氣。
聲音里也帶上了無力與水汽。
他低聲說:「骨癌,高度惡性。」
-
青少年骨癌屬於惡性腫瘤,病發速度很快,兇險程度極高,治療過程也十分痛苦。
關鍵是,治癒率並不高。
殷思秋入院後,主治醫生立刻就開始安排治療方案。
「……病人屬於原發性骨腫瘤,幸好發現得不算晚,還沒有到末期,病灶暫時也沒有轉移。目前來看,最好立刻開始第一期放療,先看看放療效果。」
醫生安撫般拍了拍殷思秋肩膀,「小姑娘,怕不怕疼?」
殷思秋咬住唇。
輕輕點頭。
「怕疼也要堅持啊,要不然發展到後期,會非常非常痛苦的。」
「……」
一語成讖。
細細數數日期,就在財大開學報導前那天晚上,殷思秋突然開始劇烈疼痛。
這種疼痛很難用語言來描述。
像是用某種利器劇烈敲擊著身上每一塊骨頭。
要硬生生、從裡到外地擊碎她。
太痛了。
比之前摔傷腳踝時、還要痛苦一百倍一萬倍。
不過幾十秒,她已經滿頭大汗,幾乎要大聲尖叫起來。
病房裡,殷母在陪床。
見狀也嚇壞了,立刻按了呼叫鈴。
值班醫生過來檢查了一下,給他們解釋說:「這是骨癌的正常症狀,間歇性骨頭痛……之後按壓骨頭也會開始疼痛,痛感會越來越劇烈。現在醫生不在,詳細的情況明天早上查房的時候可以問他。殷思秋,還能堅持嗎?實在忍不了的話,我可以給你開止痛藥,需要嗎?」
殷思秋死死咬著下唇,說不出話來。
只能動作微弱地點點頭。
……
十幾分鐘後。
終於,一切風平浪靜。
殷思秋仰面躺在床上,目光呆滯地望著天花板。
腦袋是空白一片。
殷母目光憐惜又心痛,手裡拿了塊濕毛巾,正小心翼翼幫她擦拭著臉上額上的汗。
時間已經不早。
窗外,天色徹底黑下來。
腫瘤科病房是三人間,病床間用厚實布簾隔開,保證隱私。
另外兩張床都是老人。這會兒,兩個病患和家屬都還沒有睡,正在帘子後面小聲說著話,一派祥和。
這種輕聲細語,在此番場景下,難免有些悲□□彩。
仿佛某種紀錄片調了色、調了光,妄圖喚起觀眾憐憫之心。
除了畫中人,每個人都願意為此流幾滴淚。
驀地。
殷思秋輕輕開口:「媽。」
殷母動作一頓,「媽媽在呢。怎麼了?還痛嗎?」
「媽媽,你說,我是不是在做夢啊。」
聲音細若蚊蠅。
猶如呢喃。
真的好像一場夢啊。
是不是只要她立刻醒來,就會發現自己正在和沈楓打著語音、收拾行李,和所有大一新生一樣,準備明天去財大報導呢?
這半年來,好像每件事都緊鑼密鼓地在發生,叫人措手不及。
越是如此,才愈發覺得恍若夢中。
只是,話一出口,殷母便是徹底崩潰了。
她扭過頭,硬生生將眼淚和啜泣憋回去。
再深吸一口氣,溫聲哄道:「寶貝,早點睡吧,不要想這麼多。醫生不是說了嘛,要保持比較好的心情才有利於治療……」
寥寥幾句。
平靜再難維序。
殷思秋眼珠微微一動,視線落到殷母身上。
不過入院幾天功夫,殷母頭上已經長出了銀髮,在病房黯淡燈光下,顯得尤為顯眼。
心臟「咚」一下,墜落谷底。
事實上,不是她一個人在折磨。
她明明知道的。
為什麼還要問那種話呢。
思及此,殷思秋慢慢抬起手臂,指腹觸到殷母臉頰上,努力為她拭去淚珠。
殷母身體一僵,連忙握住她的手指,疊聲道:「媽媽沒事的,秋秋,你乖一點。學校那邊你爸爸已經幫你去請假了,他們還有半個月的軍訓,等咱們第一療程治完就會好的,就可以回去上學了啊……啊,堅持一下。你從小最乖最懂事了,疼也堅持一下,不能放棄,知道嗎?」
殷思秋點點頭。
嘴角努力往上牽了一下。
頓了幾秒。
她突然想到什麼事,說:「媽,我能不能給男朋友打個電話?」
殷母愣了愣,詫異地重複:「男朋友?」
「嗯。」
這些日子,殷思秋找了個藉口,和沈楓說自家有親戚一家借住,臥室也要和人共享,不太方便打電話,只能用文字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