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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當孟初夏睜開雙眼時,忽然發現天黑了。
她很鎮定地坐起身,對著後視鏡整理了一下儀容,瞥了一眼旁邊的老司機,後者正支著手肘擺著pose遠眺她家對面的街景,不知是百無聊賴還是在發呆,畢竟那除了高樓,並沒有什麼好看的。
「不是說要喝酒嗎?」孟初夏出聲道。
洛文笙回神,文質彬彬的臉,很惡劣的語氣:「,你看看現在幾點了,別說喝酒,喝瓊漿玉液都無味了。」
孟初夏斜眼:「我的私人珍藏,便宜你了。」
洛文笙:「好過我cafe(咖啡店)的vodka(伏特加)?」
孟初夏露出了一個高冷且輕蔑的笑容:「你說呢?」
——
一頓並不豐富但是味道極好的晚餐過後,已經被征服味蕾的洛文笙放下碗筷,道:「雖然我不清楚你的私人珍藏是什麼,但是單憑這一頓晚餐,我想應該可以彌補我坐了幾個鐘頭的損失。」
孟初夏一邊刷碗一邊嘲諷:「我是不是應該多謝你?」
「那倒不用,」洛文笙眼鏡後面的雙眼裡多了一絲笑意:「是我找你的,還勞你大駕做晚餐,是我多謝你才對。」
他說著,沿著剛剛孟初夏的動作軌跡刷了碗筷,非常自動自覺。
從酒櫃裡拿出酒倒在兩隻杯子裡,看著琥珀色的液體在燈光和玻璃杯的映襯下閃閃發光,孟初夏坐在吧檯邊,問:「你來找我,有事?」
洛文笙輕輕搖晃著酒杯,喝下一口,果然如同孟初夏說的,私人珍藏,非同凡響,再張口說話時,嘴邊的笑容卻多了一絲苦澀。
「我今天,不想一個人呆著。」
孟初夏聞言,驀然抬眼,看著他。
洛文笙本來也不怎麼樣,隨著時間的流逝也就對上孟初夏的目光,那目光有點奇怪,三分戲謔,七分稀奇,仿佛在說「沒想到你是這樣的臭男人」。一轉眼,孟初夏又仿佛變了個人似的,笑得很是……邪氣。
他猛然想明白了,自己剛剛說了什麼話。
有點尷尬的笑:「……不是那個意思。」
孟初夏明知故問:「什麼意思啊?」
洛文笙笑笑,很是無奈,只好不再說話。
孟初夏從口袋裡拿出煙,開了打火機點上,吸了一口:「其實是都無所謂的。你又不是已婚婦男,年紀又不是很老,還是顧問醫生,長得又不差,應該有大把大把的r(醫生獵人)來殺你,對吧?」
洛文笙看著她吞雲吐霧,覺得今天有點突破他的認知範圍,俗稱刷新三觀。但是看著孟初夏這幅吊兒郎當的模樣,莫名的有些生氣:「你是醫生,都算是個女仔,你現在又食煙(吸菸),又飲酒(喝酒),又講些這種話,如果換做不認識你的人真的會以為你是那種女仔的你知不知道?」
「那種女仔?」孟初夏挑挑眉:「哪種女仔?搞得你好似很了解我一樣,你以前認識我嗎?」
「我……」洛文笙怔了怔,道:「我聽過一些事,一些你以前在英國留學時的事。」
孟初夏表情慢慢的嚴肅了起來:「什麼事?」
洛文笙說起了緣由,孟初夏默默地聽著,兩個人的酒倒是一直沒有斷。說著說著,也不知是喝多了,還是突然談興大發,又或者是因為壓抑在心裡太久,洛文笙居然也說起了自己的事情。
「我家同dav家是世交,兩家的關係很好,dav上面有三個哥哥,我們幾個從小一起玩到大。但是後來不好彩,他家人一個一個都因病去世,他就來了我家。我們一起上學,一起玩耍,他慢慢恢復過來,直到那一天,我們兩個在學校上課,miss(老師)突然過來,同我講……」
洛文笙的隔壁著火,也點燃了他家,等年少的他匆匆趕到家時,見到的就是火光沖天的房子。
熊熊大火,燒毀了他所有的回憶,他的童年,他父母的生命。
「他們叫我去警察局領屍首,我在那裡見到了兩塊……好似黑炭一樣的東西。阿爸阿媽,被燒得好似木乃伊,我認不出他們……」
洛文笙紅著眼眶,一邊喝酒一邊道。
「後來dav的阿爺(爺爺)回來,收養了我,帶我們兩個去英國。我在那邊讀醫科的時候認識了mavis……」
讀了醫科,擁有了愛人,結了婚,生了一個玉雪可愛的女兒。洛文笙本以為他的人生會繼續這樣圓滿下去。
可惜好景不長,女兒三歲的時候,妻子心臟病發,危及生命。當時作為心胸肺外科醫生的洛文笙,成了主刀大夫。
任何一個手術都有一定的危險性,醫生只能降低它,不能避免它。
洛文笙的妻子就是無法避免的其中一例。
「做完手術之後,我就站在手術室的門前,我知道mavis的父母和妹妹都在外面,我應該出去,告訴他們mavis的死訊。但是我真的做不到,我望著手術室的門,就好像當年望著關阿爸阿媽的那扇門一樣,全身都沒有力氣,我甚至連那扇門都推不開。」
孟初夏一直沉默不語地聽完,用一種近乎冷漠的語氣道:「ptsd。」
「是,」洛文笙沒有否定:「創傷後應激障礙,我用了很長的時間去治療它,後來甚至轉到了病理科。」
「所以你才不敢見你妻子的家人,甚至是你的女兒?」孟初夏問。
洛文笙再一次的苦笑,清朗的面容帶著一絲自嘲:「我病好些可以見他們的時候,他們已經不想見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