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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裡,唐亦琛的表情幾乎變成了空白。
「會盲的……我不想再見到她閉著眼睛睡在病床上,而我只能傻愣愣的站在一邊無能為力,你知不知道?」
前一晚兩個人本來很愉快,之後卻不歡而散。他明明知道他可以不說出來,他明明知道她其實真的很喜歡做記者寫新聞,那種渾身疲累但是雙眼發亮的神情他有在她身上見到過——那個時候他們還都是學員,一起興致勃勃又苦兮兮的學著複雜的飛機知識。
可是他沒有,他一定要說出來,因為她的親人都不在身邊,因為就算是凌雲志那個傢伙也只會在她插科打諢的時候被她混過去,因為她周圍除了他沒人會這樣說。
他想讓她健健康康的,而不是面色蒼白的坐在病床上,兩隻眼睛纏著紗布,嘴裡笑嘻嘻的對他說,sam,你要說話啊,你不說話我怎麼知道你在想什麼,你那麼悶。
他最初只是當她是同學來的,凌雲志跟她甚至更熟一點,那時她唯一的熟人只有凌雲志,於是他們也慢慢的熟悉了起來,他把她當小妹妹的那麼熟悉。
後來學期中段,他發現這個小妹妹的腦子很靈,儘管操作上不是那麼好,但在讀書上絕對碾壓所有人,包括總是在努力讀書的他。
再後來,就是那一場事故。
他永遠都記得,那一天導師本來想讓他先考,可是她舉起手來說,她的操作不好,可不可以先考。本來都是一樣的,沒什麼不同,都是那兩架飛機,都是那些個地點,他們之前都有練習過,無論是真飛,還是模擬駕駛。
可偏偏那一天,那個小時,那一刻,轟的一聲,一切都不同了。
他忍不住想,如果那一天是唐亦琛先考,會不會就沒事,又或者會不會出意外的是他?
這想法在見到急救室離丁子欣悽慘的模樣的時候達到了頂峰。
一向循規蹈矩,會控制自己的情緒的唐亦琛發現自己沒那麼厲害,他很難過,很難過。
這種難過之前只有一次,那是他媽媽跟爸爸離婚,離開家裡他再也見不到她的時候。
她剛剛高中畢業,她還年紀很小,她是一個會笑會鬧的女孩子。
所以他真的很怕,很怕再見到那樣的丁子欣。
所以他跟她訓話,哪怕她會討厭他,哪怕他可能一輩子都不可能再達成心裡那個不能言喻的願望,哪怕他要跟她做一輩子的好朋友,甚至不做朋友都行。
他要她的世界是五彩斑斕的,而不是一片找不到方向的黑暗。
對飛機師來說,迷路最慘了。
第四集
下了班,丁子欣走在街上,有點茫然。
記者忙起來是沒日沒夜的,往常這時候她通常在忙著趕新聞稿,或者在查找資料。最近因為開始做新媒體,她又多了個編輯的工作,每天審核兩到三篇文章發到博客上。
細研究下來,她面對電腦的時間的確遠遠超過了普通人。
她其實不需要這樣辛苦的,以前學過了那麼多的專業,她大可以重複以前的老路,然後躺著用經驗和知識打敗那些真真正正的新丁。
可是她又忍不住想,這樣她真的會快樂嗎?就像一個滿級的人去跟新手刷低級副本,一招秒殺所有怪,在外人來看是很帥,但捫心自問,又有多大的樂趣呢?那些努力之後得到的成就感,那些犯錯之後的失落,有起有伏有高有低才是真正的人生不是嗎?
所以她總是沉浸在新的生活,新的工作中,用心去體會喜怒哀樂,她不想再活的那麼無欲無求。但是調轉過來想,讓她想那些無憂無慮的女孩子一樣,過傻傻的青春,也很困難。
年紀大的人,最大的缺點是事故,很難再去信任其他人,最大的優點是穩妥,凡事求穩。
她下意識的去結識那些熟悉的面孔,慢慢的去信任他們。因為她知道,在這一個個光怪陸離的世界裡,那些人才是真的好人,可以放下心防無條件信任的好人。
翻了一眼手機,上面還停留著唐亦琛給她發的道歉簡訊,言語簡練,不會有任何的歧義。你幾乎能從簡訊上看到sam認認真真又很糾結,刪了又寫寫了又刪的模樣。
一架飛機從天空飛過,丁子欣嘆了一口氣。
凌雲志以前笑得賊兮兮的問過她,為什麼明明她一向都很有主意,但每次重大事件唐亦琛慫恿她的時候,她最後做的決定都跟唐亦琛的建議是一樣的呢?
因為,唐亦琛每次說的都是對的啊。
她說要打工,其實是為了攢點上學時的零用錢,誰知道還沒來得及找工作,唐亦琛就送了一堆資料來;大學時電視台來招生,她本來是想去實習,師兄師姐說你這個顏值,要麼坐冷板凳,要麼宅男女神,一個做新聞的成了宅男女神?搞笑嗎?唐亦琛提了建議,她正好找到了後路;現在,唐亦琛跟她說最好不要再做記者……
丁子欣賭氣的抬起頭,咬著後槽牙望著私人醫院的招牌,最好不要給她猜中。
——
從私人醫院裡出來時已經是幾個小時以後了,丁子欣站在馬路邊,看著有點變得灰暗的天空,把ct片和各種片子的紙袋往地上一鋪,一屁股坐了上去。
耳邊響起了剛剛眼科醫生跟她說過的話:
「視·網·膜再次脫落呢,就不至於,不過運動時都要注意一下的,不可以太激烈。還有就是,過度用眼會使度數增高,你之前說你做過手術?本來做完手術後定期複診,注意用眼,慢慢療養的話,度數可以慢慢減低的,就算不減低,照理來講都不會再增加。不過你現在已經是一千多度,再加碼,很容易引起併發症,有一部分併發症會引起失明,你自己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