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白月光(5)
譚葉舟在那邊看著她垂著眼,咬著下唇把臉鼓成包子自己似乎未曾察覺,便想像從前一樣掐一把,手剛伸出去又收回來,轉向了胡椒罐,輕輕地撒了一些在湯里。
那件事之後,他們就沒法像從前那樣相處了,無論是她,還是他。
「你還走嗎?」他聽見她問,依舊是那樣的語氣,讓人覺得不舒服,恨不得將她抓過來揍一頓,卻無可奈何。
「不走了。」
說完之後,他便不說話,等著她來質問自己這幾年的去向。她卻也不說話了,低頭揪著桌布,一下又一下,像小時候揪著小狗的毛。
他覺得有些可笑,也說不清可笑的是她還是自己。她不問,他卻說了,說自己這兩年的近況,畢業之後去了西北的農村支教,做了一年之後又去了西藏,逗留一個月又去了尼泊爾以及一些小地方。走走停停,他也不知自己走了多少地方。他不喜歡旅遊,起先只是想替那個女孩看看她想去的地方,可走著走著,就不願停下來。
除去這兩次見面,他其實還見過她一次。
回來的第一天,他就去了趟博陵大學附屬醫院。她穿著醫生寬大的白袍子,松松垮垮,一點都不好看,那天也不知因為什麼事,她急促地穿過走廊,和他擦肩而過時不小心撞了一下,說了句對不起,卻沒有看他一眼。
他覺得鬆了一口氣,隱隱又覺得失落。
她的目光,再也不只專注在他身上。
吃完飯後,譚葉舟送方星島回家。
等紅燈的間隙,她看見譚葉舟從口袋裡拿出了煙,點燃,有一口沒一口地吸著。75秒的紅燈,足夠他把手上那根煙燃盡。
從前的譚葉舟是不抽菸的,她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學會了抽菸,就像她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回到了博陵,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考了駕照買了車,僅是兩三年的光景,他和她宛然成了兩個陌生的人。
他送她到小區樓下,她「噔噔噔」地上了樓,走到一半才想起沒有邀請他上來坐坐,似乎有點不禮貌。在三樓的樓道往下望,譚葉舟還沒有走,高挑的身子倚著車門,指尖夾著星點的紅光,他點燃了第二根煙。
前一天下雨,這晚的月光卻特別明亮,薄薄的一層照在譚葉舟身上,為他鍍上一層銀白色的光輝。
他一直都是這樣明亮、皎潔,就像夜晚的月光,輕輕地照在她心上。
接下來一周,譚葉舟沒有再出現。
方星島也說不出自己到底是失落還是慶幸。
醫院裡事情多,前段時間老師姜易接了編制教學用書的任務,方星島作為姜主任的得意門生兼助手,每天除了上班,回家還要對著厚厚的資料做功課,忙得頭昏腦漲,每天都覺得睡不夠。
苗苗取笑她:「你可以去動物園冒充國寶收門票了。」
「那你現在先把門票錢交了。」
方星島笑了笑,把剛完成的報告發給老師,猛然想起今天已經周四了,便問:「昨天主任坐診,上周那個叫傅一的病人是不是沒來複診?」
苗苗正在消毒器械,聞言亦是一愣:「主任每周就坐診兩天,人那麼多我也沒有去注意,你看看昨天的病歷。」
方星島倒騰了兩次,也沒在厚厚一疊病歷中找到傅一的名字。醫生只負責看病,複診這種事情還是要病人主動,像正畸種植這樣的手術,姜主任會囑咐方星島或護士到時間病人沒來複診要打電話通知,至於普通的病人便要靠自覺了,要不醫生和護士不得累死。
方星島卻翻找出他之前的病歷卡,看得仔細。苗苗看到她一臉嚴肅忍不住問:「他不來複診是他自己的事,你怎麼緊張成這模樣?不是看上人家了吧?」
「沒那回事。」她沒有和苗苗開玩笑,「他的齲齒已經很嚴重,估計已經影響正常生活了。他是我的病人,當然要上心一些。」
苗苗見狀便接過她手上的病歷,按著電話號碼撥了過去。幾秒鐘後對她聳聳肩:「沒接,按掉了。」
「估計是在忙吧。」她嘴上這樣說,心裡卻像壓著塊大石。
又過了一會,方星島終是按捺不住,又撥通了那個在心裡背得滾瓜爛熟的電話。剛接通,那邊已經傳來傅一的聲音:「餵。」他的聲音清澈,像他那日的眼神,清明銳利。
她沒想到這麼快就接通了,一瞬間還有些反應不過來,直到那邊又喂了一聲,她急忙把自己的來意說了一遍,並提醒他這幾天記得來複診。那邊安靜得很,像是在一個空曠的地兒,只有他沉穩的呼吸。她覺得他是不怎麼上心的,只好又將事情重複了一次,千叮萬囑要來複診,傅一聽完只說了一聲「好」,便掛了電話,乾脆利落,連道別都沒有。
冷漠,疏離,就像那日他留給她的印象。
她掛了電話又想起他的外套遺忘在醫院的事。衣服是有名的牌子,專櫃一件薄薄的襯衫也得上千塊,他丟了外套都沒來找。
要不要再打過去呢?她拿著電話發了好一會兒呆,還是苗苗把她拉回現實中來:「你怎麼抱著電話發呆,魔怔了嗎?」
她放下電話,卻忍不住在心裡又念了兩遍那個名字。
傅一。
方星島接到童禹喬電話時剛到家,電話那邊卻不是童禹喬,而是她的同事,說童禹喬喝醉了。
童禹喬在事務所工作,偶爾會有些應酬,有幾次喝得半醉回來,半夜又鬧起胃痛,被方星島罵了之後保證以後飯局能躲就躲。
而這一次竟然還喝醉了,連家都不懂得回,頭上的傷才剛好,她還要不要命了。
她推開包廂門時帶著重重的怨氣,而後卻愣住了,偌大的包廂里一片狼藉,卻只剩下兩人,童禹喬縮在沙發的最角落,蜷成一團,身上還蓋了個外套。
這並不是她震驚的原因,她愣在門口是因為她看到了譚葉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