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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眼前數十隻張牙舞爪的野狼,蕭白玉卻只想笑出聲,明明生而為人,行徑卻和這些飢不擇食的野狼一般,餓極了什麼同伴朋友都不認,只要受傷了的便是它們口中美食。武林中人同這些狼有什麼不同,為了把閻泣刀什麼情誼都認不得,統統化身為眼泛綠光的餓狼,只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剝。
堅信了二十餘年的信念猝然崩塌,什么正道,什麼俠義,到頭來都比不過一把神兵利器。蕭白玉面如堅冰,再想不到其它,只是一刀一刀揮砍而出,堅守著她身後那一片空地,不後退一步,也絕不讓野狼跨越而過。漸漸揮刀的速度越來越慢,再趕不上狼群分食的速度,終於那些餓狼的眼睛都盯在她身上,前爪一撲,速度比之前更快,利牙一口咬上了她的手臂。
身體裡的血像是流幹了一般,明明野狼撕咬的傷口那般大,卻只有一滴血悠悠滲出,在皮肉上懸掛了好一會兒,才輕輕墜落,不聞一絲聲響的沒入閻泣刀中。
荒漠中颶風忽停,黃沙在空中驟然靜止,不飛也不落。那隻正撕咬手臂的野狼疑惑的抬起頭,沾著血肉的尖牙輕輕抖了一下,放大的瞳孔定格在生命的最後一瞬。
狼王正啃咬著手下獻上的食物,忽然覺得周遭擁擠了起來,它抬眼一看才發現剩餘的野狼都聚在自己身邊,耳朵垂下瑟瑟發抖,皮毛都泛起了些許冷意。它明明聞見了空氣中比之前更強的血腥味,怒吼了幾聲,卻見手下一動不動,擠成了一堆,圓圓的眼中竟流露出深深的恐懼之色。
狼王被手下堵住了視線,它暴躁了起來,欲要再吼,立起的脖頸後卻泛起一股如芒在背的冷意,似是有刀子在頸後緩慢的切割著。它聲音都被堵在了喉頭,再也吼不出來了。
直到狼王的頭顱被一刀砍飛時,那圓睜的眼睛依舊看著自己頹然倒下的身軀,看著遍地野狼四分五裂的屍體,看著荒漠上黑芒籠罩血流成河,空氣中瀰漫的濃厚血腥味,那是它最喜歡的氣味,可它再聞不到一絲,似是整片荒漠都已死去。
許久後,風沙終於開始緩緩流動,一絲絲強硬了起來,黃沙漫過掩埋了一地的殘肢碎骨,荒漠一切如常,除了再無一隻野狼。
秦紅藥猛一睜眼時看到的竟還是姜流霜那間草屋,目光依次掠過地下的木桶,最後落在姜流霜對著她搗藥的背影上。她下意識的撫上自己胸前的傷口,那處包裹著厚厚的繃帶,手指一觸還在隱隱作痛,她又是恍惚又是困惑道:「流霜,我是在做夢麼?」
姜流霜瞥了她一眼,自顧自的搗藥道:「你睡了三天三夜,做夢是應該的。」
秦紅藥噢了一聲,心神還不知飄蕩在哪邊,自言自語道:「原來是做夢,我說怎麼又回來了。」
姜流霜站起身,隨手抽出一根金針,專門在她身上找了一個極痛的穴位一針扎了下去。秦紅藥肩頭猛地一跳,冷不防痛哼一聲,身子幾乎從床上彈了起來。
姜流霜瞧著她冷冷問道:「現在醒了沒?」
秦紅藥捂著自己被扎過的地方,雙眸再一眨徹底恢復了清明,她剛剛一動又牽動了胸前的傷口,皺著眉輕咳了兩聲,腦中浮現出意識最後一刻的畫面是那人被血染紅的肩頭。她渾身一震,翻身便要下床,傷口湧起的疼痛一陣陣的,幾乎憋得她喘不過氣。
姜流霜一手按住她肩膀,用力將她推回床上,怒氣似是下一刻就要噴薄而出:「你再亂動一下信不信我治死你的白玉。」
秦紅藥愣了一下,往日裡風情萬種的雙眸只是呆呆的一眨,看的姜流霜又是無奈又是感慨,她昏迷這三天來也不知自己聽她叫了多少聲白玉,當真是她放在心尖上的人罷,讓她連自己的傷都顧不上了。姜流霜轉身將身後的竹簾一拉,那床榻上分明躺著一人,當時那件血衣已被人重新換過,臉色雖說不上差勁,但隱約有一股黑氣來回涌動,臉頰上殘留著淺淡的劃痕,身上也到處裹著繃帶。
她只靜靜的躺在那裡,卻仿佛周圍的空氣也靜止了一般,冷冷的停滯在空中。秦紅藥伸手探了一下她的手腕,手指先是被乍然席上的寒氣激的縮了一下,又慢慢落了上去,那體溫完全不似活人的溫度,直像是一頭扎進冰窟一般。
「她怎麼這麼冷?」搭在她腕上的手指清晰的感覺到脈搏跳動,並非是虛弱的,反而強穩有力,不見一絲垂危之象。
「你真該看看她背你過來的時候是什麼模樣,整個人活像是從血池裡撈出來的。」初見時的場景姜流霜依然歷歷在目,因為實在太過駭人,連她這般沉浸在毒物中的人都被驚得半晌不能言語。
秦紅藥想像不到那個畫面,也不知在自己昏迷時蕭白玉是怎樣穿過荒漠尋到這裡的,但只聽這麼一句話,都忍不住攥緊她冰冷的手腕,好似一鬆手她就會消失一般。
「她睡了多久,她還好麼?」
姜流霜搖了搖頭道:「很不好,她看著我給你包紮好傷口後就昏了過去,我檢查過她的脈搏,脈象強健,但內息極為紊亂,內息紊亂到她這種程度都會走火入魔經脈爆體而亡,但她卻能好生生的睡著,實在怪異。」
像是在回應她的話一般,沉睡三天的蕭白玉忽然醒了過來,一雙眸緩緩睜開,那眼中卻不見瞳孔,俱是漆黑一片。姜流霜只望了一眼便倒抽一口冷氣,那黑漆漆的雙眸似是不見底的萬丈深淵,跌進去便是萬劫不復的煉獄。